第三节(2 / 2)

闵然道:“我该知道什么?”

冉羲愕然地开口道:“帝霄不曾说吗?”

云莲有些奇怪地说道:“那日,霄儿负荆而来,只说自己大错特错,求闵然和我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们若是不原谅,他便长跪不起。莫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诛邪心中恼恨至极,明明是这混账东西做得好事,气跑了的紫凰,最后却敢做不敢认,那般的大事连提都不提,害自己腆着脸,白白给闵然夫妇说尽好话。最后却还要承受他夫妻的恼恨和怨气,真真好算计的孽障。

诛邪咬牙切齿,若说帝霄不是故意地忽略此事不提。诛邪是决计不信的,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养了近五千年,若不了解他的本性才是笑话。他摆明了就是算计了自己和冉羲,让自己给他转圜后,一家三口共同承担,也省得他独自一个接受闵然夫妇怒气和埋怨。这混账东西端是心机深沉,算无遗策。

诛邪想至此处,心中暗恨无限,忆起因帝霄做出那些个混账事,才让自己在闵然夫妇面前丢尽了脸面。身为一界之皇,每每给妖家俯首做小,祈求援助,自己一心维持数万年的尊严和颜面,都让此子给折腾了干净,又闯下了这般那般的弥天大祸!

诛邪霎时红了凤眸,勃然大怒,从地上礼盒中抽出个雪白的鞭子,疾步走出门外,抬脚将帝霄踹倒在地,执鞭便抽,怒声骂道:“好个敢做不敢当的孽障!”

帝霄躲也不躲,‘砰然’倒地。只片刻间,在疾风暴雨的鞭子下,再次跪直了身形,挺直了脊背,抿着唇不言语,更不曾用神力抵挡。他半垂着眼眸,看不出心中所想。疾风暴雨般的鞭子,一下下的抽过来,帝霄整个后背很快便血肉模糊一片。即便如此,他还是挺直地跪着,身上的荆条早已嵌入了血肉之中。

帝霄本来便伤了心脉,不曾抑制,如今又跪了已整整一个月。本英姿勃勃的俊颜已惨白一片,炯炯有神的双眼依然有些涣散迷茫。

冉羲心疼不已,却拉住了欲相劝的云莲,摇了摇头轻声道:“嫂嫂莫要劝,帝霄合该挨打。那日他与凰儿都喝多了,以天为盖,以地为被,有了夫妻之实。这才让我和陛下……撞了个正着。紫凰也曾一力揽了过错,要回来熙元府邸着媒人提亲,可我那孽障端不是个东西,心思叵测猜疑来去,不许凰儿离他半步,生怕她以此为借口跑得无影无踪。两个孩子吵了许多次,后来不知凰儿用了什么办法,抢了符佩出了东天……”

“嘭!”闵然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摔了粉碎,愤然起身,怒声喝道,“你们端是养了个有本事的好儿子!打!狠狠打死这个畜生!!”

诛邪手中鞭子并未停下,咬牙道:“哥哥放心,今日若不让兄长和嫂嫂出了气,我便是打死这孽子,也绝不罢手!”

诛邪虽心疼儿子,可好歹也是在三界呼风唤雨数万年的羽皇。自百年前,栽在了帝霄的手里吃了闷亏,失了大半的神力与修为,面上虽不显山露水,心中也郁郁憋屈。百年来着实活得委屈,可到底是嫡亲的幺儿,打不得杀不得。便是被暗算,被囚禁,生气之余还欣慰他的足智多谋和手段。百年来,诛邪当真是不好过,一边为自家儿子的优秀而骄傲。一边因他的残酷暴戾而忧心。一颗心生生划成了两半,可谓一半火焰一半冰霜,冷热交替好不煎熬。

帝霄让诛邪度过漫长的一生中最惶惶的百年,高傲如诛邪般,又怎能不恼火不愤恨。此时,帝霄摆明有了入魔的迹象,便是父子和好,也未能感情如初。诛邪心底对帝霄十分忌惮,莫说打骂,甚至连重话都不敢说,斥责还要拐弯抹角的,当真一点做父神的威严都无。有了这个撒气的好机会,哪里还有什么心疼儿子的心思,先给自己出出气再说别的。反正这般地打骂,帝霄不能还手,也不能还口,更不会暗恨在心。只要打到最后闵然松了口,两家亲事做成了,自己更是有恃无恐,不用担心秋后算账的事。说不定帝霄挨了打,还会对自己感激不尽,更加敬重。

冉羲到底是亲娘,虽拦住云莲的劝阻,可眼见诛邪当真是毫不留情,一鞭又一鞭犹如急雨般,丝毫不给帝霄喘息的机会,也是心疼的不能自己。冉羲虽看不到帝霄身后的伤势,此时听着那一鞭鞭的响声,心也随着鞭声,一次次的发紧,惊心动魄得很。冉羲下意识的攥住云莲的手,手指不自觉地发着抖。

云莲美眸流转,拍了拍冉羲的手,轻声道:“弟妹莫要过于忧心。百炼鞭虽是个毒辣的神器,可帝霄身负大神力,莫说只这些皮肉伤,便是筋骨尽断,也是决计伤不到元神的,更何况他自有了神力后,也越发地张狂不羁,心无畏惧,做了不少混账事,也该是吃些苦头和教训了。”

冉羲满嘴苦涩,依然硬着脖颈点了点头:“嫂嫂说的是,只要嫂嫂和兄长能出气。我、我不心疼……一点也不心疼。”

云莲却“噗”笑了出来:“弟妹当真是个妙人儿。满眼的心疼,遮都遮不住。说话时都泛着哆嗦,还要勉强自己安慰我,说出这般违心的话来,当真是为难你这老实人。”

冉羲怕云莲误会,忙解释道:“嫂嫂莫要笑话我,都是做了娘的,嫂嫂该明白我的心思。便是我心疼得不行,嫂嫂说的话,我都听进心裏了。我虽愚笨,又有些优柔寡断。可嫂嫂话中的道理,我心裏也极明白的。若非兄长撑腰,凭现在我和陛下两个,是决计收服不了他的。合该让他挨顿狠打,也明白明白天外有天,神外有神的道理。省得以后栽在了别处,后悔莫及,更何况他与凰儿的诸多纠缠,到底是错到离谱,以己度人,也是该让兄长和嫂嫂出出气……”

云莲怔愣地望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冉羲,心裏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蔓延着。几十万年前云莲也曾是天生的神祗,心中傲气与门第之见,并不比冉羲来得少。若非是死心塌地爱上了闵然,又怎会高看妖族一眼。冉羲生来高贵,小小年纪嫁给诛邪,手掌天羽界的一半权势。当年见帝霄为一介小妖如此费心费神,心裏自然是百般不愿。她一心想迎娶个高贵如自己般的天神媳妇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冉羲与诛邪成亲后,虽共同生儿育女、治理羽界、抵御外敌。可当初他们的婚事,却是族中长辈的遗愿,只为了凤族的血脉,能保持最后的纯净被迫结合。诛邪本就比冉羲大了几万岁,冉羲还是个懵懂稚女时,诛邪神君痴恋修罗女的事,早已沸沸扬扬传遍了三界。魔界修罗女个个妖艳狐媚,善邀宠,善妒多诡计。

在男子心中,冉羲这样的正经女神怎可与修罗魔女比拟,自然是数万年不得诛心的真心。好在修罗魔女,狠毒善妒三界皆知。诛邪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为怕凤族子嗣有损,狠心弃了修罗女。冉羲自少女时,嫁给了历尽千帆的诛邪神君。数万年来,以夫为天,言听计从,相敬如宾。她便以为这是夫妻该有的,又怎能看惯帝霄不要命般地宠溺紫凰,又怎能体会普通夫妻间的恩爱甜蜜。如此,自然也不懂帝霄心中深重的爱恋和牵挂。

冉羲虽有些愚笨,却是难得一见的赤子心肠。这样的淳朴,三界中极为少见的了。云莲不禁怅然若失。犹记当年,自己曾有过两个相依相伴的好姐妹,因一意追随闵然爱恋。姐妹并不看好黑龙之身的闵然,多次好意出口相劝。可自己因痴爱黑龙,本就没有自信,忠言又说中了心底担忧之事,无疑被踩了痛脚。每次听到她们相劝,不是回以冷言讽刺,便是大发脾气,将所有的神女都得罪个彻底。自己满身是刺,敌视所有的朋友和知己,也将那两个好姐妹,一次次地推开,直至嫁给闵然后才能彻底地心平气和。

好姐妹齐齐远嫁北峰,彼时三神女并未和好。经年累月,自己几次轮回转世,最后的最后,终失了联络。转眼十几万年过去了,当初一起长大的姐妹们,不是灰飞烟灭,便是已转世投胎,再不记前尘往事。这十几万年,自己虽有了闵然的真心,却也少了那些姐妹的相伴。可每每回忆起来,唏嘘不已,后悔不已。当初若知道冉羲是这种性子,又何须防备她,合该早早地相交才是。不想两人都端着架子,却让孩子们跟着饶了个大圈子,弄出这一堆误会来。

云莲心思百转,心裏的云雾,慢慢拨开了。她攥住冉羲的手,抿唇浅笑:“傻妹子,我和你兄长,哪有那么大的气性。只要紫凰没事,妖丹的事总会有办法的。帝霄本就是我看着长大,一早心裏认准的女婿。轮轮转转,两个孩子能在一起,不管经历什么都是福气。便是两小有了夫妻之实,也并非什么大过错。”

云莲想了想,摇头笑道,“想来,以紫凰的性格,此事谁强迫谁,还说不得。我好歹是她娘亲,能不了解自家的女儿吗?不说现在的帝霄,并非以前那般喜欢紫凰,便说紫凰若真不愿,就凭帝霄的手段,可没有能耐强迫得了她。你方才虽说得婉转,我也听明白了,什么紫凰一力承当。她自来心中只有自己,从不是个舍己为人的性子,却是个敢作敢当的孩子,想来这一句才是事实吧。”

冉羲却抖着唇,十分心虚地说道:“嫂嫂既不生气了,便快劝劝夫君吧。他这架势,真要把帝霄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