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琼山之巅,终年积雪不化。此处乃人间最接近天脉处,故灵气比凡间别处充足。琼山弟子入门始,便要从最底层修炼,一步一步地朝上修炼,住处便可以从山脚下朝山顶挪,直至住到最高的山脉上。
琼山之巅是座孤立而广阔的悬崖,有两处修炼的洞穴与四处院落。这些都是琼山前辈飞升前的住所。这一代能在此处修炼的弟子,除了有承天之祜的夙和仙君外,便只有琼山老祖凌容一人。若换成修为不够的弟子只怕吸收过多的极寒灵气后,会瞬时化作一座冰雕。这一代琼山百年来,只有夙和和琼山老祖凌霄两人在山巅相依相伴。月瑶自和夙和成亲后,成了住在这座山峰的第三人。
月瑶与夙和成亲,已有大半年的时间。除去成亲后,前三日的朝夕相伴外,后来的日子两个人大多是聚少离多。月瑶虽灵根奇佳,但不知为何,修仙的天资却十分有限。夙和几次用玄芯片婴为其改变体制,均是没有多大的收效,故月瑶仙子至今不能在山巅上修炼。
夜深沉,夙和双眉紧蹙,端坐在院内。一遍遍抚摸着缠绕无名指上的绿色藤蔓样,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些什么。天色逐渐放亮了,夙和一点点收紧了拳头,将无名指上的蔓藤攥入了手心中,抬眸望向寝房。三两刻钟后,月瑶从寝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侧目间,见夙和端坐在院中,眼中闪过一抹愕然,脸上露出了几分甜滋滋的笑容。
月瑶俏皮地笑了笑,坐到夙和身边,柔声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夫君为何还不去修炼?”
夙和慢慢地握住了掌心,直至月瑶凑近了几分,才抬起了清明的眼眸:“我已有十多日,不曾修炼了。”
月瑶讶然:“夫君可是瓶颈期了,或是出了什么事?”
夙和望向天际,清湛的眼眸,仿佛有一道光亮闪过:“十日来,我端坐此处。你往日走得匆忙,不曾注意罢了。”
月瑶侧目,温声道:“夫君是最近太累了,要休息几日吗?”
夙和摇头,看向月瑶,轻声道:“你曾说过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月瑶挑了挑眉,浅笑顾盼道:“我和夫君,说了那么多那多的话。不知夫君所指是哪些呢?”
夙和侧目道:“现在对你来说,是与我齐驱并驾重要。还是每日相依相伴,来得更重要些?”
“呵,原来是我家夫君生闺怨了。想来我最近忙于修炼,忽略了夫君,以至于夫君一连数日的胡思乱想?”月瑶闻言抿唇轻笑,摇了摇夙和的胳膊撒娇,“我如此努力,还不是为了我们的以后,长长久久的相依相伴吗?”
夙和闻言点了点头:“我们成了亲,已有了夫妻之实。即便你不努力,莫不是,我还会弃你不顾吗?”
月瑶低低地笑出声:“夫君说哪里的话。我自然知道夫君的心意,才想更努力些。如此便不会成为夫君的累赘。夫君比我早荣登天界,已是必然。便是如此我也不会觉得是夫君弃我而去,只会以夫君飞升为荣。可我夫妻二人,分别的时日,自然越短越好。索性还好,我们既已经成了亲,自然有更长久的以后,怎可倦怠修行,只争朝夕?”
夙和垂了垂眼眸,轻声道:“这便是成亲三日,你要搬下山巅的原因吗?”
月瑶可怜兮兮,讨好道:“夫君不喜,我便没有执意如此了。夫君为何却还要秋后算账,当真是不可爱得紧。”
夙和抿了抿唇:“我并非秋后算账,只是不想你这么累。这些时日,你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对现在的你,并非好事。万事都讲究循序渐进,修行更非一撅而就的事。你若真怕追不上,我可以不飞升,等你慢慢修炼追上便是。修行本身的目的,并非只为了成仙成神的,修人世、修自身、修善恶,更加重要。岁月漫漫,无边无际,并不急于一时。我可以一直留在凡间,等你同我一起飞升。”
月瑶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沉声道:“夫君怎可如此儿女情长?我如此努力,也并非只为了追寻夫君的脚步。修道之人若不飞升,求的是什么呢?修人世?修自身?修业障?不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六道自有天定,本容不得人、神、魔、妖,插手。便说凡间也不该我们多插手,凡间乃帝王的天下,紫微星君转世,都为修行磨砺。你若做得太多,不但不会有神感激,反会诟病你伸手太长,多管闲事!”
夙和凝视月瑶许久,轻然道:“你曾说过,为了追上我的修为,不敢来山巅探望。我本以为是我对你太过忽略了,不顾及你,才让你如此诚惶诚恐,失了安全。是以,我停下来陪你,为何你却又不愿了?我并非阻止你修行,只是不想,你为了修行而修行。若能修心,修道之事半功倍。”
月瑶抿唇,正色道:“夫君万莫胡思乱想,你若飞升,我只会为你开心,绝不会心生怨怼。你若真心帮我、助我,便要努力飞升,如此我会得到最大的助益。我娘也是资质受限,若非我爹成仙后,得到天界灵丹,助我娘改变体质与修行,我娘万走不到今日的境界。”
夙和怔愣半晌,目光出神,望着远处,轻声问道:“你当初,不是要相濡以沫吗?”
月瑶侧目,凝视着的夙和的侧脸:“自然。但真正的相濡以沫,是我们双双飞升的长久圆满。只有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才能叫相濡以沫。人生在世,白驹过隙,朝生夕死。我喜欢夫君,敬重夫君,才想让夫君走得更高更远。如此,我们两个才能更长久。”
夙和手掌轻动,绿光微闪,湛蓝的冰玉和红色的瓷瓶,呈现在他手心:“你同我成亲后,每日将冰玉置于脐下,炼制避孕丹药。为了避免行房而闭关,也是因为敬我、喜欢我吗?”
月瑶垂下了眼眸,有些心虚地说道:“爹爹对我说,你度九天雷劫,便在这几年间。若是成功的话,便可位列金仙。我只是怕……怕儿女情长,会使得夫君分了心,才会如此。”
夙和摇头,清湛的眼眸,溢满了说不出的苦涩:“我幼年入琼山门,年少失去父母双亲。子嗣对我来说,到底是怎样的牵挂和寄托,你不知道吗?我并非强求,万事皆有法定,讲究顺其自然。你如此防备,可曾想过我若知道,会如何作想?若这是你敬重我,喜欢我的方式,我宁可不要。”
月瑶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夫君莫误会,我又怎会不愿延续夫君的血脉。你也知道,我娘之所以,这些年都无法飞升,便是因我天赋异禀,在胎中不自主地吸收我娘的灵力。是以,我娘十月怀胎,几乎失去了修炼多年的灵力,这才成了今日的模样。便是我爹位列仙班,也不过是末流的小仙,对我娘现在的情况丝毫没有彻底的解决之法……我生怕自己会重蹈覆辙,赴了我娘的后尘。很多东西都是印在血脉里的,万一我们的孩儿,像我当初一样,又当如何?”
夙和闭了闭眼眸,轻声道:“你当初自称世间最了解我的人。是以,你明明知道,我若背负了责任,定会负责到底。不然,你也不会一次次的言明立场,急于同我成亲不是。”
夙和看向月瑶:“你既知道我的性格,也该明白。你既嫁了我,不管如何,我决计不会放任你不管的。你若有了我的子嗣,我不会留你独自面对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些许灵力罢了,你给不起,我却给得起,为何你却舍不得这身外俗物。人生本就是在舍中得,端看你最重视的是什么了。”
月瑶急声道:“夫君怎可如此想我!不要孩子,是为了不想夫君心有负担。我眼见夫君便要飞升,将要成为我琼山第一个直接晋升金仙的修士,又怎可让儿女情长,牵绊夫君的大事。万一夫君因此琐事……渡劫时分了心,到时月瑶和孩子,又该如何面对?”
夙和面无表情:“你认为的大事对我来说,不过是看不见摸不得的浮云流水。你所谓的琐事,却是我最在乎重视的事。想来也是,琼山修真史上,有记载的两位天资卓越的先辈,都因想直接晋级金仙之位,灰飞烟灭了。你所担忧的一切,也并非全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