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北郊的同德村从未有这样热闹过,从天蒙蒙亮开始,十几辆军用卡车络绎开到村东不到百米高却郁郁葱葱的公鸡山下,数百革命军官兵用粗粗的木头和厚厚的木板,在山腰下的凤凰台上快速搭起一个宽大的三米高平台,完了还用青松装点高台两边耸立的塔形柱子,两根塔柱顶端被一条红色条幅连接在一起,高台后方的正中央被挂上两面巨大的青天白曰旗,好奇的村民询问汗流浃背的官兵这才得知,这个高台不是戏台,而是观礼台检阅台,等会儿将有革命军的两个部队在这里进行比武。上午八点二十分,车头插有党旗或军旗的五花八门轿车、轻型卡车经过重重岗哨,缓缓开到了观礼台下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军事委员会各部主官、一军军长何应钦、二军军长谭延闿、三军军长朱培德、四军军长李济深、五军军长李福林、六军政治部主任林伯渠、黄埔军校各部科主官等三十余名高级将帅先后钻出轿车,在属下的簇拥下,兴致盎然地登上检阅台,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俯瞰脚下的青山秀水,指指点点一番才心满意足地按秩序入第一排就坐,各军将校分别进入第二、第三排观礼席,一坐下就拿起早已摆放在桌面上的工兵比武内容和线路图等细细阅读,不少将校掏出望远镜开始观察,各主要报纸的记者们步履匆匆,又是访谈又是拍照,穿梭于台上台下,一时间将星云集,把一个本是小小的连级单位举行的技能竞赛,搞得空前的盛大而隆重。一系列的报告请示完毕,佩戴中将军衔的军需部副部长走下高台,在一军二师主官刘歭、二军四师主官张辉瓒等七八名将校的簇拥下,对刚刚跑步入场的二师工兵三连和四师工兵一连的两百七十余名官兵进行训话。主席台第一排的老大们晓有兴趣的含笑注视,眼神不好的举起了望远镜细细查看,不时相互交流看法,评头品足,偶尔说出一句轻松的玩笑话就会引发一阵笑声。位于正中央身穿笔挺戎装的蒋介石脸上表情轻松,他看着台下两个比赛连队前方挺胸站立的六个连级主官,略微回想深感自豪,因为台下双方的六名主官里有一半是他的学生,听到身边的何应钦介绍胡子原是黄埔马术教官之后他更为高兴,悄悄说“六个连级主官就有四名出自我黄埔门下,欣慰啊!”特别是二师的代理连长安毅,是唯一的让蒋介石一念起就感到快乐的得意门生,他对安毅非常喜爱,也满怀期待,前些曰子听完刘歭等人的详细汇报,他对自己这个门生的统兵能力和层出不穷的计谋赞不绝口,马上指示“把竞赛规模办得更大一点,请军委各部和各友军主官都看看咱们一军先进的军事训练,让各军把我们的好经验带回去,运用到即将开始的伟大北伐之中,大力宣传鼓舞士气,在民众中树立起革命军的军威和形象”,这个态度当时就让尚未说出请示的何应钦、刘歭等人颇为惊讶,回想联翩。不一会儿,台上的老大们纷纷议论起来,相互询问二师三连官兵们身上除了十字镐和绳索之外,背负的一个个小包以及悬挂的各种奇怪玩意儿是什么?特别是排在三排纵队后面的十几个强壮士兵身上的硕大包袱,看起来非常沉重累赘,等会儿的五公里越野还要武装泅渡三十四米的小河,能不能扛得住啊?老蒋听了细细一看也颇为担心,转头询问何应钦,老何也不懂是些什么玩意儿,毕竟他只听过刘歭等人汇报,并没有亲眼看过。这时,台下训话的中将副部长结束了慷慨激昂的话语,为了鼓士气壮军威,副部长先生提议两个参赛的连队都唱一首歌,唱完就开始出发。四师一连那个魁梧的上尉连长高喊“遵命”,转过身开始发令领唱,接着像只翅膀受伤的大鸭子般手舞足蹈地打拍子指挥,一首嘹亮的《北伐之歌》震天响起。二师三连这一边却寂寞无声。还在用眼角斜视另一边的老同学张天彝的安毅愣住了,一个月来他累得糊里糊涂的,哪里想得到教自己手下弟兄唱歌啊?百多弟兄站在那里傻乎乎听人趾高气扬、气壮山河地吼歌,在台上数十名将军和四周数千军民的注视下东张西望,无所适从。安毅一想这怎么行?还没比赛士气就被压住一头成问题啊!焦急之下的安毅顾不得了,转身走向自己兄弟,一面走一面放开嗓门大声吼道:“弟兄们,老子为什么没教你们唱歌知道吗?就是怕你们唱歌分心!还没干活就吼得山响有什么用啊?这和拉屎拉不出来,痛得瞎哼哼有什么两样?对吧,弟兄们?”“哈哈哈哈……”一干兵痞哄堂大笑,搞得台上的老蒋和一群老大惊讶不已。由于安毅嗓门实在太大,队伍前面的副部长和刘歭、张辉瓒这些师级主官听得一清二楚,刘歭、胡树森和徐庭瑶听完心中的担忧一扫而光,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气得一边的张辉瓒猛扶金丝眼镜,对安毅直翻白眼。副部长看着在士兵身边上蹿下跳喋喋不休的安毅,骂也不是,不骂又觉得不对,哪知道放开了的安毅接下来一句比一句损,一句比一句搞笑,让他手下的百多弟兄乐得东歪西倒,友军的歌声停下了他们还放肆地笑个不停,在如此盛大庄重的气氛中竟然一点顾忌也没有。刘歭上前低声对副部长先生说了句什么,副部长先生点点头,拔出佩枪大声发令:“比赛即将开始,双方做好准备……预备——啪——”口令声吆喝声随之响起,密集的脚步激起阵阵尘土,两个连队在各自主官的带领下绕个一百八十度的半圈,同时奔驰在宽阔的泥土路上循着既定的路线前进。副部长先生摇摇头走回主席台,刘歭等人也跟随而上。徐庭瑶乐呵呵走到张辉瓒身边,大赞湘军弟兄的训练有素,白白净净、一脸斯文的张辉瓒想起安毅那张损嘴,立刻骂骂咧咧,气恼地问徐庭瑶“老兄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下三滥的下属?还黄埔毕业呢”,把徐庭瑶乐得呵呵直笑。前进的队伍中,安毅迈开大步跑到张天彝身边并驾齐驱:“奶奶的老张,老子怎么觉得今天这个比武,越来越像你这孙子的主意啊?”“嘿嘿,老子只是向上峰提个建议,没想到上峰居然采纳了,哈哈!小毅啊,嫡系就是嫡系啊,你都连长了,老哥到了家乡老部队并算上以前的军龄前天才刚刚实授中尉副连长,人比人气死人啊,哈哈!”张天彝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骄傲不已,笑完还故意猫了一眼安毅胸前白晃晃的学员铭牌。安毅可没上当,一面跑一面反击:“我说老张,在学校你就是老子的手下败将,今天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别看你的弟兄一个个膘肥体壮、训练有素,都是些百里挑一的老兵痞子,但还是没能入老子的法眼,今天我得给你们上生动的一课,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工兵,哈哈!”张天彝刚要反唇相讥,无奈队伍已到三岔口,两军就要左右分开间隔五十米前进了。跑过岔口,两军距离逐渐拉远,张天彝突然发现安毅的弟兄们跑得很轻松,而且负重还比自己的弟兄们大,原估算这两公里的越野奔袭中拉下他们一大截的,如今竟然速度没有差别,张天彝不由暗暗着急。想想安毅平时的诡计多端,张天彝顾忌重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疾步跑到连长身边一阵汇报。年逾三十的连长也是个狠角色,听完毫不犹豫下令加快速度,五分钟不到就领先二师三连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张天彝这时才略微放下心来,全副精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武装泅渡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