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分,凌河铁桥在一连串石破天惊的爆炸中断裂分解,东段第一、第二桥墩之间的三十米桥梁全被炸飞,桥梁中部几乎在同一时刻,灰飞烟灭。浓烈的硝烟和刺目的火光中,碎石和枕木残片漫天激射,发出尖利的呼啸声,沉重而弯曲的铁轨高高腾起,再狠狠砸在封冻的河面上,被砸破的冰面裂缝纵横,在冲击波的压力下,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和令人恐惧的断裂声,冰面上三十余名敢死队员脸色大变,异常恐惧,再也顾不上射击西面的曰军,也来不及寻找执行引爆任务的十余名弟兄的尸首,在一声绝望的呼唤中,不顾一切向南岸逃命。凌河铁桥北面两公里的道路上,铁桥方向传来的巨大爆炸声,让旅团长中村引介魂飞魄散,他急令卡车停下,推开冰冷的车门,站在踏板上向南眺望,空中冲天烈焰在翻卷的浓烟中已经变成暗红色,他的心也随之坠入冰窟之中,不过迅即心中残存的一丝侥幸让他振作起来,对纷纷停下脚步观望的曰军发出野狼般竭斯底里的哀嚎:“加快速度,前进——”凌河铁桥东面八公里处,交战已经停止,一团团火把,将满目狼藉的铁路沿线照得透亮,幸存的工兵正在全力以赴修复铁道,百余具尸体被集中在道左宽阔的雪地上等待处理。这个时候,铁桥方向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惊醒了曰军联队长佐藤文二和诸多官佐,暴跳如雷的佐藤文二急令麾下两个大队离开火车,跑步前进,同时迅速将情况上报师团。可两个大队刚集结完毕尚未开动,宽阔而危险的冰河对面响起震天的枪声,密集的弹雨再次将集结的曰军队形打乱,铁道上正在挥汗如雨的工兵顷刻又倒下七八人,几发迫击炮弹呼啸而至,即将修复的铁路再次被炸得面目全非。隐藏到列车另一侧的佐藤文二惊怒交加,一面急令两个大队进行全力反击,以最快速度击溃袭扰之敌,一面传令另两个大队不作停留,全速奔赴西面铁桥。官佐们严格执行了佐藤文二的命令,训练有素的曰军很快在轰隆的枪炮声中排着整齐的队伍,向西急进,留下的两个大队步兵迅速向东拉开战线,轻重机枪和众多掷弹筒、迫击炮开始了猛烈反击,其中一个中队曰军在上官的亲自率领下,冲下东面的河床,悍不畏死地踏上嘎嘎作响的冰封河面,试图绕击对岸的袭击者。南岸高地上的鲁彦青在曰军全面还击之前,就已下令全体撤退,跑出一公里,侦查队员前来报告,发现曰军冒死过河,企图从东面实施包抄。胆大心细的鲁彦青心中一动,立刻叫上机炮连连副,一起带上仅存的三门迫击炮,如飞一般返回战场,在距离河面七百余米的高地上匆匆架起炮筒,一阵紧张的忙碌之后,射出三发炮弹,其中的一发准确落在白蒙蒙的冰面上,爆炸的火光将数十米外正在谨慎前进的曰军照亮。机炮连连副没等鲁彦青吩咐,就高声下令修正射击诸元,半分钟不到,三发炮弹再次飞出,准确地落在曰军中间,轰然炸响,把正在艰难涉河的曰军打得惨叫连声,匆匆卧倒。又两轮炮弹袭来,曰军身下的冰封河面开始晃动起来,冰面开裂挤压的刺耳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声,带队的曰军中队长惊恐之下,果断下令撤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曰军顾不上队形,从滑溜的冰面上爬起来就往回跑,已经不堪重负的冰封河面终于大面积崩裂,数十名身穿厚重棉大衣的曰军官兵接踵滑入刺骨的河水中,哗啦啦的落水声、刺耳的冰层断裂碰撞声、绝望的惊呼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一个中队一百六十余名曰军逃出生天的仅有一半。铁路上的曰军指挥官,目赤欲裂,指挥炮火向对岸袭击者进行猛烈打击,袭击者所在的高地被炸得红光四起,浓烟滚滚,漫天的雪雾翻卷而起,圆乎乎的山头转眼间被一阵阵炮弹削平两米,鲁彦青却已经率领袭击得手的弟兄们逃到了南面两里外。凌晨五点二十分,义县曰军指挥部。师团长西义一听完前线发来的一系列急报,反而冷静下来,在众将佐担忧的注视下,缓缓走到大型地图前,仔细观察片刻,沉声喊道:“小林君?”“嗨依!”参谋长小林角太郎大佐大步走到西义一侧后。西义一仍然凝望着地图:“综合一夜之间发生的情况分析,小林君有何感想?”小林角太郎迟疑一下,如实回答:“只能用意想不到来形容了!从目前的情况综合进行分析,整个朝阳地区的抵抗武装并非我们之前认为的一盘散沙,也不是军部通报的仅三个地方武装合计一万五千人,而是一个拥有顽强意志力和战斗力、拥有超出我们估计数倍的优良装备、并且是拥有高效统一指挥的强敌,如果第七读力混成旅团仍然包围着冯占海部的话,属下判断朝阳地区的敌人不少于两万五千人,否则不可能出现目前的这种结果。”“嗯……不错!”西义一转过身,望着小林角太郎的眼睛:“敌人如此紧密的计划,如此准确的行动,能让你想到什么吗?接到凌河铁桥被炸、北票城再次遭受猛烈攻击的消息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东北各地方武装中,有谁拥有如此出色的指挥能力?有哪一个武装拥有如此强悍和准确的打击能力?杨九霄吗?还是仍然被围在大黑山里的冯占海?不不,都不是,现在我非常怀疑,东北军很可能秘密派遣一个指挥团队进入辽西地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各自为战的反曰武装能够团结得像一个整体,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可以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我三个单位发起大规模的袭击,而且能够灵机决策,趁虚而入。”小林角太郎钦佩地叹道:“属下也有此朦胧感觉,将军一语点醒属下了!”“那么,下面我们该如何应对?”西义一摇摇头问道。小林角太郎挺起胸膛,刚要建议,情报课长匆匆而来:“将军,朝阳三十二联队佐藤大佐来电,十分钟前遭受敌人大规模进攻,敌人从三个方向对城中我军营地发射密集的迫击炮弹,初步分析敌人拥有不低于四十门中等口径迫击炮,并且发射的都是先进的高爆炸弹,三十二联队匆促应战,损失极为惨重,恳请将军指导!”“报告,佐藤大佐再次发来急电!”矮小的通信参谋匆匆而来,直伸双手递上急报。小林角太郎一把抢过急电,匆匆阅读,抬起头时一张脸已经变得惨白:“将军,佐藤君告急,朝阳城南双塔一线全面失守,我军在敌人五千以上装备精良火力强大的正规部队猛攻下,阵地先后失守,由于联队炮队仍然在后面的列车上,进驻朝阳的全都是步兵,与原驻扎的第七读力旅团一个大队守军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官兵,因此我军无法抵御敌人强大火力的进攻,佐藤君表示宁可玉碎,也要保住我大曰本军队的尊严。”“什么?正规部队?辽西地区什么时候出现过正规部队?”西义一抢过急电,显得无比震惊。小林低声回答:“也许情况实在紧急,佐藤君没能在急报上陈述敌人的具体情况,但是以佐藤君坚毅的姓格和多年征战的勇猛来看,这股突然出现的强敌绝非一般……将军,属下怀疑,很可能东北军已经秘密出关,进入辽西了。”西义一来回暴走两圈:“命令佐藤君撤出朝阳,保存实力;命令十六旅团林茂清将军督促十七联队放弃救援北票,以最快速度向西接应三十二联队。”“嗨依!”“小林君——”西义一叫住自己的参谋长。“嗨依!”小林角太郎示意麾下官佐前去实行,自己走到西义一身前,笔直站立。西义一竖起根食指,不断虚点:“小林君,本人认为,辽西的大局已经远远超出军部的预判,敌军数量、装备、战斗力等情况已今非昔比,在尚未得到清晰的情报之前,我师团各部应该暂缓攻击凌源压迫承德,而应该收缩各部,相互策应。如今看来,仅以我一个师团的力量,难以承担西线攻击的重任,如果轻率冒进,则很有可能被敌重兵围歼,或者各个击破,进而影响到中路和东路其他四个师团的战略攻击。仅是敌军可能云集辽西,拖住我师团进而分兵东进,我军中路师团的侧后就会大受影响,整个庞大的南下进攻计划,很可能因此而受挫。”“将军正确!属下这就赶赴锦州,亲自向司令大人进言。”小林很好领会了西义一的意图。西义一满意地点点头:“我会命令林茂清将军率部收复北票,暂时充作我师团前线指挥部,到了司令部你把这一临机处置的情况说明一下,只需说明此点即可,相信司令部知道怎么处理第七读力混成旅团的。”“明白了!属下遵命!”凌晨六点三十分,北平砀山指挥部。顾长风、杨九霄部联合攻克朝阳、取得歼敌七百余人、缴获大批枪支弹药的捷报,让指挥大厅里欢声雷动,喜气洋洋。赵瑞兴奋地建议,安毅立刻将此捷报上呈蒋委员长和军委,以鼓舞士气,振奋精神。安毅却摇了摇头,予以否决,亲自打电话向少帅报捷,接着吩咐弟兄们暂缓高兴,走到地图前,提起指挥棒就给众弟兄浇冷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