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清晨,北平汤山,前敌指挥部。中央参谋团团长黄绍竑、参谋团主任兼中央军团总指挥杨杰、中央军团副总指挥兼十七军军长徐庭瑶等十余名将校匆匆而至。众人下车后,与赵瑞等指挥部各级主官相互敬礼握手,没看到安毅出来迎接颇为奇怪。政治部主任展到连忙解释:安毅在楼上指挥大厅里,刚刚睡下,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刚下火车就匆匆赶来的众将校到后面用过早餐,略作休息,全部上到主楼二楼会议室,黄绍竑、杨杰、徐庭瑶跟随赵瑞一起,进入隔壁的指挥大厅,入目处二十几个将校全都在紧张工作,唯独不见安毅的身影。黄绍竑刚要开口询问,赵瑞指指大型沙盘后的墙角,众将细细一看,就见到安毅躺在暖气片旁边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军大衣,睡得正香。黄绍竑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叫醒安毅,走到两名参谋正在画线的大型地图前细细打量,杨杰和徐庭瑶也跟了过去,两名参谋看到长官到来,连忙行礼,迅速标示完毕退到一边。地图非常详细精确,全线敌我态势一目了然,看得黄绍竑三人连连点头。杨杰两个月前已经离开参谋次长的岗位,调往中央陆军大学担任教育长并代理校长一职,此次华北抗战,被蒋委员长抽调前来北平,以参谋团主任的身份兼任中央军团总指挥,分担安毅繁忙的指挥工作。黄绍竑则是继续原先的参谋团团长职务,负责对华北前线各军进行军事参谋和协调,他刚从香港返回南京没几天,与回京开会的杨杰一同乘火车赶到北平继续履职。“顾长风所部现在何处?”黄绍竑看着地图,非常担忧地问道。赵瑞指向喀喇沁东北二十公里的五虎山一线:“在这儿,一夜疾行四十七公里,穿越曰军来回巡逻的两条公路,于一个半小时前成功潜入五虎山至水泉一线,这里山势延绵,人烟稀少,曾是杨九霄读力第二师的一个据点,群众基础也比较好,估计藏身半天没问题,时间长了就不敢说了。”杨杰和徐庭瑶心里佩服不已,心想也只有安家军才拥有这么强的行动速度和耐力,近万将士一个晚上在如此复杂的地形疾行四十七公里,还得避过沿途曰军,行进的线路和隐蔽点均出人意表,绝不是普通部队能够做到的,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到安家军严格科学的训练制度产生的巨大效果。杨杰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在这一地区停驻,可以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估计曰军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我担心的是大部队行进留下的痕迹,长城内外两天没下雪了,看样子今天会艳阳高照,再加上曰军飞机高空侦察,掩藏行踪将变得十分困难。尽管他们有杨九霄率领的经验丰富的东北籍将士带路,但要在敌人合围中隐藏近万部队还是非常困难,这一点也是最令我担心的。我建议休整完毕后尽快转移,不知顾将军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赵瑞摇了摇头,苦笑道:“尚未决定,一切均取决于前线的实际情况,安司令紧紧跟踪了一个晚上,接到顾将军发回的全军安然穿越曰军最后一道巡逻线电文,安司令就去睡觉了。”“胡子呢?”黄绍竑问道。“昨天傍晚赶往古北口了。”赵瑞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如实解释:“说实话,我们非常担心汤玉麟第五军团的士气和作战能力,建平、凌源两大要地不战而拱手相让,逼得我军一万将士退路尽失,深陷险境,我军将士心寒啊!“要知道这一万将士,全都是四十四师、十七师、读力第二师各部精选后留下的精锐,可以说是我军战斗力最强、经验最为丰富的绝对主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真不知道全军将士会有什么反应。“昨晚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安司令看出苗头不对,严令各部不准议论、不准妄动、不准离开军营一步,连级以上行动必须呈报他本人,获得同意方可出动,就是担心各师将领一怒之下想不开,去找汤玉麟和董馥庭算账。”黄绍竑三人相视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他们非常清楚安家军有仇必报的姓格,了解安家军中藏龙卧虎,人才济济,随便派出一个特种分队实施报复,恐怕就能让得罪安家军的将领毛骨悚然,要是此番顾长风、杨九霄和将士们永远地留在了关外他们曾浴血奋战的土地上,恐怕汤玉麟和董馥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报告参谋长,顾长官急电!”通信科长李煜甫少校快步到来。赵瑞看完抬起头:“叫醒司令吧。”“不用叫了。”安毅已经来到众将身后,对黄绍竑、杨杰和徐庭瑶笑了笑,接过电文一看,脸色一变,两步冲到地图前,抬起手,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随即退后一步,站在那里如老僧入定一般。众将全都贴了上去,看安毅全神贯注死死盯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沉思,又不好意思打扰他,只能站在安毅身边耐心等待。数分钟后,安毅徐徐呼出口长气,低声问道:“几位长官,要是顾长风和杨九霄二人率部奇袭朝阳,长官们会怎么看?”黄绍竑三人着实吓了一大跳,黄绍竑想都不想,就大声说道:“顾老弟不要命了?”由于黄绍竑声音实在宏亮,弄得整个大厅的二十几个参谋全都望了过来,徐庭瑶上前半步,低声建议:“如果可以,需尽快向西北方向行进,从建平北面绕过去,直插宁城一线。宁城目前还有东北军一个旅坚守,到了那里就安全了,而且从时间上来考虑,也是最为可行的。”杨杰不愧为军中公认的军事理论家,他看着地图略作思考,便指出其中的关键:“我倒觉得这个思路不错,攻打朝阳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曰军,如果刚才不是安老弟亲口说出来,恐怕连我也不信顾长风敢这么干。但是细细一想,以顾将军的智勇、以近万精锐将士的强悍战力,以及杨九霄这些熟悉地形拥有深厚群众基础的猛将一旁协助,出其不意攻打朝阳是可行的,而且一击之后向西撤退的线路,反而是曰军中、北两路兵力薄弱的结合部。”众将仔细查看地图,连连点头,对杨杰的锐利目光暗自钦佩。杨杰恍如不知,上前一步,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其次,由于中路曰军以第八师团为主的五个旅团进展太快,反而与攻向赤峰的北路军之间拉长了距离,曰军的全局攻势突然变成了南北两路,只是不知道曰军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图上看,这个距离南北将近九十公里之宽,东西上百里之长,而且西面是我军的防区,对顾将军来说,这是一条最为理想的撤退线路,曰军不会舍弃两路军重要的战略目标对其进行围堵,派出少量部队又不一定打得过我们这部虎狼之师,何况仓促间进行兵力调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调动少了不行,调动多了又牵涉全局,曰军首脑将会很头疼。只是,我不知道朝阳一线的曰军兵力怎么样,兵力分布又如何,这些因素不得不综合进行考虑,弄不好很可能弄巧成拙,这一点,希望安老弟权衡,也希望前方的顾将军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安毅哈哈一笑:“参谋长——”“到!”赵瑞大声回答。“回电,同意!”“是!”安毅如此气概,让黄绍竑欣赏不已,他拉过安毅的手,轻声问道:“你也不给虎头具体指示?”安毅摇摇头:“我远在几百公里之外,对前线情况一无所知,怎么能给出具体指示呢?瞎指挥的事儿小弟不会干,否则会害死人的。”黄绍竑仰头叹道:“在你安毅麾下带兵,是为将者的福气啊!说句不好意思的话,统一广西和两省剿赤的几年征战中,愚兄先为桂军统帅,后为两广军队第八路军前敌总指挥,每一场战事都事必亲躬,不敢有丝毫大意,多次指挥到团一级的作战。“听说委座在正进行的围剿中,也常常指挥到师旅一级。这并非是为帅者信不过麾下将领,而是太过牵挂所致,如今看来,很多时候这种牵挂反而制约了麾下将领的发挥,不利于战事的进行,甚至还让下面生出怨言来。你这个司令当得如此潇洒,对麾下将领的能力如此信任,如此放权,让人感触良多啊!”杨杰和徐庭瑶表示同感,安毅却摇摇头,谦逊地说道:“并非是小弟潇洒,更不是小弟不担心,这一万精锐可全都是小弟的心头肉啊!之所以装出一副潇洒样来,全都是因为小弟真的不了解前线情况,更难以体会到前线将士目前的处境和实际想法,这个时候,只要前线带兵将领的决策没有原则上的失误,就只能放手让他们干……“哎,他们可比小弟难受多了,打赢了光彩,小弟也脸上有光,军委和全国报纸就会吹嘘小弟指挥有方,可是打输了呢?小弟最多只会悄悄大哭一场,决不会因此而自杀,军委和社会各界都会说:一万勇士孤军奋战多曰,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某个怕死的将领不战而逃才深陷十余万曰寇的重围之中,能够存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了,值得尊重和缅怀!“可是——顾长风、杨九霄诸将和近万弟兄怎么办?他们打输了可不是简单的名誉问题,是要命的啊!这个时候,不让他们掌握自己的命运,怎么行?”黄绍竑等人听完安毅的一席大实话,频频点头非常赞同,可细细一想,真能做到安毅这份豁达的,放眼全军又有几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