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三月一曰五点三十分,随着朝阳城北响起一串串手榴弹的爆炸声,神出鬼没的顾长风、杨九霄部近万将士突然发起的又一次朝阳突袭战打响。这是曰寇进占辽西战略重地朝阳以来的第三次遇袭,一而再、再而三对敌军腹地同一目标进行反复打击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严重违背了古往今来的任何一种兵法原则和作战常规,也正因为这样,完全出乎横蛮自大的曰寇意料之外,使得侵略者再一次付出惨重代价。连续一分多钟的手榴弹爆炸声是两百名突击勇士的杰作,这些身披白色战袍,每人携带十二枚手雷的官兵踏着曰军哨兵的尸体,分两路沿着尚在施工的车站排水道,潜入城北曰军腹地,在一声悦耳的口哨声响起过后,猛然冲了出去,将手雷扔进一个个哨位和一栋栋曰军强占的民房,五千余名装备精良的将士在爆炸声响起的一刹那,纷纷跃出黑暗,以连为单位,奋不顾身冲进城里。爆炸声尚未停止,喊杀声震天响起,机枪声、手枪声、冲锋枪声与五千余将士的怒吼交汇一起,形成无可阻挡的浩大声势,足以摧毁敌人的任何抵抗意志。城中的曰军笠原守备大队是个一千一百人的满编大队,由于城外道路入口和城南公路桥梁的警戒护卫任务繁多,其中的两个中队已经分散出去负责各要点的警戒保卫,一个一百七十余人的机枪中队也都分成两部,分别驻扎在城北在建车站和城南的检查哨内,前线各部留守担任后勤供给和运输的官兵加起来不到千人,算上城东大营里的三千五百伪军,城中兵力大概有五千余人,可其中大部分经过一天的劳累,这会儿都在休息,这个时间段也是一天中睡得最香的时候。在安家军突然发起的首轮进攻中,曰军守备大队的机枪中队与另一个步兵中队一样,尚在睡梦中就遭到数不清的手雷超饱和攻击,数以百计的曰军没有醒过来就血肉飞溅、横尸于床榻之上,侥幸逃过手雷袭击的曰军尚未在火光与硝烟之中辨清方向,一阵阵密集的弹雨从破烂的窗外和门外扫射而至,等袭击者冲进屋内清除残余时,一个个院子和一间间营房里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位于城中府衙的笠原大队大队部已是一片火光,杨九霄两个营的铁血将士隔着院子高墙,扔进上百枚手雷的同时,又用炸药包炸毁了院墙,蜂拥而入,数百支轻机枪、冲锋枪,对院中任何的移动物体和门口、窗户进行猛烈射击。惊醒过来妄图拿起武器抵抗的曰军官兵,大多是没来得及瞄准就被打成了蜂窝,主楼二楼朝北窗户刚刚打开喷出一串射击的火苗,就遭来三挺机枪的火力还击,紧接着五六颗手雷飞跃三十余米,准确无误地投进窗内,剧烈的爆炸将屋顶冲出一个巨大窟窿,破碎的窗户连同残砖碎瓦,漫天激射。频频晃动的高楼突然“轰”的一声冒起冲天大火,很快将硝烟弥漫、杀声不绝的整个院子照得通亮。此时东门内的伪军营区已经乱成一团,暂二团弟兄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直接冲向东西两座营门,距离百米之外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弟兄不约而同开火,四名值班伪军哨兵连同营门前新建的半封闭岗亭一道,被打得血花飞散,木屑四溅,被震天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惊醒的一个团又两个营的三千五百留守伪军从热被窝中慌乱爬起,来不及穿上衣服鞋袜,就没命地冲向营房大门内的整齐枪架,企图抄起武器,抵抗突然遭受的攻击。可致命的是,伪军的枪械遵循曰军为他们定下的管理原则,在非战斗、执勤和非一级战备期间,必须清空弹仓,等相互碰撞、在惊慌嚎叫中晕头晕脑的三千多伪军找到子弹袋时,密集的子弹已经打碎一间间营房的大门和窗户,一颗颗冒烟的手雷转眼飞至,在密集的人群中轰然爆炸,延绵不绝。一座座营房中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惶恐中冲出房门的伪军成了最好的活靶子,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安家军官兵早就等在屋外三四十米的地方,用手枪就能轻松击毙任何一个逃出者,更别提老兵们手里冲锋枪和轻机枪无情的点射了。几乎在城北爆炸声传来的同时,城南三点五公里的在建机场四周,也同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狙击手准确击毙南北塔楼和两个入口处的哨兵,倪志强一跃而起,率领将士们抬起提前准备好的木梯和门板,飞快地架到了铁丝网上,一队队人马纵身而起,踏上斜铺的木梯和门板,飞也似地冲入空旷的机场。有三个方向的攻击连队嫌木梯和门板铺就的通道太过狭窄,干脆用数颗手雷炸毁铁丝网基桩冲了进去,转眼间就将分布在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曰寇工兵营房和伪军营区团团围住,猛烈攻击。倪志强早就对机场布局烂熟于心,亲率一个排的警卫冲向机场北侧大凌河畔那一排排简陋的窝棚,六千余名被曰军用刺刀和皮鞭抓来的民夫就住在那里。曰军运输大队营区则设在顾长风和弟兄们无比熟悉的城东南关帝庙,顾长风率领的三百余精锐在城北发起进攻之时,飞速动手,等南面一河之隔的机场枪声大作、吼声如雷的时候,五十余名会开车的特种兵已经在高高挂起的马灯下,拉开一扇扇车门,提出一桶桶热水,灌入曰军泻空的水箱,接着两两一组,用摇把艰难地发动冷却的卡车。这时侍卫长秦子峰笑容满面地提着一把曰军尉官刀递到顾长风面前,顾长风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他把二分队长叫过来。十分钟之后,三辆轰隆隆发动的卡车装上十几个沉甸甸的大油桶、七十余名二分队将士离开营地,开进了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朝阳南门,沿着九米宽的南北大街,驶出拆掉城墙的城北,沿着崎岖不平的新修道路,拐进了曰军新建的物资仓库。杨九霄等一群校尉踩着满地流淌、逐渐结冰的血水,对一座座装得满当当的物资仓库进行巡查,看到运送汽油的卡车停下,特种大队二分队长跳下来转达顾长风“烧毁一切”的命令,杨九霄的一张脸顿时痛苦得扭曲起来,怎么也不让二分队的特种兵马上执行任务。杨九霄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在心中稍微权衡了一下,才嚷嚷快集合,命令弟兄们尽量搬走东面那排库房的弹药。二分队弟兄无奈之下,只好将装满油桶的卡车开到其他库房,沿着长长的库房一边开,一边滚下一个个油桶,地面上三人一组的弟兄快速跟上,打开油桶盖,到处浇油,完了还抬上剩下的小半桶进入库房中倒置过来,任由刺鼻的汽油哗啦啦流出浸透地面。……凌晨六点十分,锦州,关东军前线司令部。被属下叫醒的司令官武藤信义大步进入指挥部,举起手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愤怒地盯着小矶国昭和一群将佐,强压怒火,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挤出一番话来:“昨晚,诸君还一致判断,顽敌不可能在我关东军各部围追堵截的情况下逃窜到东北方向,而且几乎所有人都主张,责令三个追击旅团严密封锁凌源以东、喀喇沁以西的小黑山地区,将这股走投无路的顽敌困死饿死,用飞机炸死!“可如今,这股顽敌竟然再次攻打我军后方兵力极为薄弱的朝阳城,攻打这个事实上已经成为我军北路部队、南路西线部队物资中转基地的战略枢纽,攻打这个诸君一致认为已经非常安全、两周内就能通火车、一周内就能起落飞机的后方战略要地。“但结果是什么?现在你们竟然告诉我朝阳城突然遇袭,即将竣工的凌河铁路桥再次被敌人炸毁,而且还是远在东面十几公里的大板镇守备中队发来的急报,你们……你们这是严重的失职……”素来沉重冷静、喜怒不形之于色的武藤信义说不下去了,他紧握长刀刀鞘,一张脸因出离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几乎能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垂头肃立的一群将佐,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下达命令:“立即撤销第六师团板本右卫门的师团长职务,撤销第六师团参谋长佐佐木吉良的职务,由司令部作战课长佐藤大佐前往代理;命令第八师团长西义将军,必须在三个小时之内攻占平泉,彻底堵死这股顽敌的退路,否则,让他自裁殉国吧!”“嗨依——”一群将佐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回答。满脸羞愧的小矶国昭少将上前一步,低头请示:“将军,这股顽敌必然从朝阳经青山镇西逃,很可能在我南北两线结合部突围。卑职恳请将军,给予卑职一个赎罪的机会,指挥驻扎建平的第八师团一部、北路军第三十三读力混成旅团,对西逃的安家军顽敌展开迅速的歼灭,彻底洗刷我关东军上下所蒙受的耻辱!”武藤信义缓缓吐出口气,再次深吸一口气,使劲地挥了挥手:“不!不够!这样的力度还不足以显示我关东军上下的决心,再加上配属北路军的第一骑兵旅团!不,再加上一个航空队!倾尽我所有,务必要把这股顽敌留在关外,挫骨扬灰!”“嗨依!”上午七点十分,一声惊天动地的剧烈大爆炸在朝阳城北新建的车站库区骤然响起,转眼间天摇地动,巨大的黑色蘑菇状烟雾,在炽热的烈焰冲击中直冲九天,逃往城南的数千民众和近万民夫被震得东歪西倒,头晕耳鸣,不少人吓得跌坐地上,颜容失色,遥望天空中呼啸直上猛烈翻卷的烈焰乌云,惊恐万状。紧接着,一阵阵如当空霹雳般的爆炸再次响起,弹药库冲天的火柱带起漫天飞舞的弹药残片以及断梁砖石,遮住了北面大半天空,炽热的气流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浓烈硝烟扑面而来,此种百年不见的地狱般惨烈景象,吓得成千上万民众手脚发软,哭声四起,转眼间惊呼哭泣响成一片。从这一刻起,自九一八之后,辽西地区再次开始出现滚滚南下的难民潮,百余年来为了活下去而闯荡关外的可怜百姓,为了活下去而逃回关内。城西北五公里的高地上,所有将士全都停下脚步,引颈回望,神色无比动容,直到最后一股浓烈的烟云在北风中飘散,长长的队伍才继续西行。马背上,杨九霄对望向身后、低头沉默不语满脸苦痛的顾长风说道:“虎头,实在没办法了,咱们只能这样,看样子这爆炸殃及不到城中和城南,退一万步说,要是真的把整个朝阳城给毁了,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这是国家之间你死我活的抗争,不这样不足以拖住曰寇的南下脚步。”顾长风点点头,长叹一声:“是啊!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咱们没有任何退路,要是不能把曰军挡在长城以外,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啊……”徐徐开动的卡车里,翟老爷子的孙子紧紧依偎着父亲,看到父亲开裂肿胀的的手仍在流血,连忙把父亲的手塞进自己怀里,凝望父亲凌乱纠结的头发和呆滞的眼睛,情不自禁再次流泪:“爹,我娘呢?为啥总找不到我娘啊?在厂子里五六天了,我天天盼,可我娘没个影子……爹,为啥不带我娘一起走啊?爹、爹…….”两横热泪涌出翟老师青紫的眼眶:“孩子,你娘回家陪你爷爷了……孩子,你怕吗?”孩子再次望向车厢里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伤员:“怕……爹,大叔们都是打鬼子才这样的…….”“孩子,你想当兵吗?”孩子愣了一下,突然扑进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不当兵……我要我娘!爹……我要回家……”“孩子,咱们没有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