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到底是两朝元老,养气的功夫着实了得,虽然腹中怒火万丈,表面上依然风轻云淡:“哦,拿本官的名剌去,让他们带队的过来说话。”
堂堂当朝内阁首揆,拿名剌去请一个锦衣衞小头目过来说话,这已经是格外的给面子了,可是当管家拿着名剌颠颠跑过去之后,居然又被挡了回来,连名剌都没递出去,宰相门口七品官,钱府的管家要在以前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现如今也没了当初的行市,不但被人家挡回来了,脸上还多了通红的五个手指印,分明是被赏了一个脆的。
钱谦益掀开轿帘,瞪着管家脸上的手指印,沉声问道:“他们怎么说?”
管家捂着脸道:“锦衣衞说正在执行公务,概不会客,要是大人真有什么要事,让您……”
管家支支吾吾不敢说,钱谦益怒了,两眼一瞪:“让本官如何?”
“让您亲自拜见他们指挥使。”管家合着也是挑拨,刚才那个大嘴巴让他很是郁闷,正好藉着这个当口请相爷过去杀杀他们的威风,帮自己出气。
要是一般的状况,钱谦益也就直接回去了,发帖子找魏忠贤过府叙话,根本不和这些低层次的人交流,可是这一次不同,那里可是自己的别业啊,柳如是面对一帮不讲理的丘八,万一吃了亏怎么办,于是钱谦益压住怒火,道:“那本官便去拜见这位大人。”
钱谦益从八抬大轿里走出来,迈着官步走向绛云楼,那群锦衣衞叉着腰,眼睛望着天,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把一品大员的绿呢大轿和那些花样繁多的头衔牌子放在眼里。
走到大门前,钱谦益停住脚步,侧着身子捋胡子,管家则跳出来喊道:“我家大人到了,让你们将军出来说话。”
锦衣衞们闪开一条通道,只见一个矮墩墩的汉子正坐在条凳上抠鼻子,看见钱谦益的大红袍也不惊讶,把手指往身上一抹,站起来一步三摇走过来,胡乱拱了拱手道:“锦衣衞指挥使魏良卿拜见钱大人。”
说是拜见,其实根本没有下跪磕头的意思,也难怪人家跋扈,魏良卿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钦密司提督魏忠贤魏公公的本家侄子,而且已经过继给魏公公做儿子了,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原来也就是一个乡下泼皮,稍会些拳棒功夫罢了,便被魏忠贤提拔成了锦衣衞的一把手,而极富经验劳苦功高的锦衣衞元老许三皮只能当魏良卿的副手而已。
钱谦益冷哼一声道:“区区锦衣衞指挥使,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魏良卿大大咧咧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字腰牌晃了一下道:“钱大人,本官不光是锦衣衞指挥使,还兼着钦密司的差事,钦密司您知道吧,那是监察百官的机构,换句话说,除了皇上和魏公公,本官见了任何人都可以不跪,反而有权力扣押你十二个时辰。这是前天皇上才下的旨意,钱大人不会不知道吧。”说完得意的将腰牌放回怀里,腆了腆肚皮道:“本官正在执行公务,请问钱大人有什么见教?”
钱谦益这个气啊,魏良卿说得确实是实情,现在大明政治体制发生了严重的倒退,皇帝的私人特务机构钦密司发展到前所未有的庞大程度,兼并了东厂、南厂、锦衣衞,负责起全国的侦缉监察任务,权力极大,可以任意逮捕审讯甚至处理任何级别的官员,即便是亲王群王这样的宗室也不例外,原来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系统已经被架空,现在的天下,是钦密司的天下。
钱谦益道:“绛云楼是本官的别业,魏大人搜查本官的宅子,总要有个说法吧。”
魏良卿道:“这个自然,本官是奉了钦命,前来缉拿反贼刘子光的家眷董小宛的,窝藏钦犯,罪不容恕,钱大人想必和此事没有干系吧?”
看着魏良卿阴险的笑脸,钱谦益心中一沉,心说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刘子光的妾室董小宛是柳如是的好友,事发之时京城里一团乱麻,没有人注意刘子光这个妾室,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有些人才想起来董小宛,这才大肆搜捕,偏偏却寻不到踪迹了,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柳如是最有这个窝藏钦犯的嫌疑了,锦衣衞前来搜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即使如此,钱谦益也不能落了下风,他正色道:“什么钦命?本官刚刚从皇宫出来,并未听陛下言及此事,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魏良卿又从怀里掏出钦密司的腰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指着腰牌上的四个小字对钱谦益道:“这就是钦命,钱大人看仔细些。”
钱谦益定睛一看,居然是“如朕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