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伯格少将请所有人到与刚才类似的水泥掩体里隐蔽起来,然后下达了启动发射程序的命令,专业军士轻轻拨动一个开关后,一股压缩空气把含有辛烷的汽油从燃料箱送到位于发射架尾部上方的脉冲喷气发动机里,接着火花塞开始加电点火,汽油被点燃了。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尾部喷出耀眼的火光并开始向前飞去。
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这枚火箭起飞的初始速度比飞机是快了许多,比起A-4火箭则有些不如。多恩伯格是个很好的讲解员,知道大家关心什么:“火箭弹翼上没有操纵面,控制依靠水平尾翼上的方向舵和升降舵实现,对这种不需要机动的火箭而言这种方式既实用又价格低廉。自动驾驶装置控制火箭按预定航向飞行,射程计数装置计算火箭飞行距离并在其到达目标上空时将阻流板打开,系统调整并锁定水平尾翼上的舵面使火箭减速并俯冲奔向目标,然后引爆战斗部。”
“这套系统可靠么?”
多恩伯格迟疑了一下后才回答德根科比的问题:“应该一分为二的说,引信部分是非常可靠的。我们在弹头内装有一个电发引信,一个备用的机械击发引信,另外还有一个延时引信,假如前面两个没能使火箭爆炸,最后那个可以确保火箭过一段时间后自毁,我们实验过很多次,发射后的火箭几乎没有哑弹,但是……”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听到火箭那标志性的“嗡嗡”作响声去而复返,抬头望去后脸色大变,惊惧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施佩尔本来在疑惑对方刚才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卡壳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旁边有人在歇斯底里大喊:“不好,火箭被气流吹得偏离了方向,危险!全体卧倒……”
施佩尔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空中,发现刚才那呼啸着朝预定目标飞去的火箭居然调转头衝着观察壕飞过来了,起初发射时大家都觉得他速度一般,现在却感觉是生死时速了。他只感觉浑身手脚发冷,在还没任何反应的当口,眼疾手快的格哈德·德根科比用一个虎扑将他狠狠压倒在沟里,猝不及防的施佩尔艰难地把头抬起来,吐出嘴巴里啃进的泥土,刚要破口大骂,发现旁边同样是元首那张几乎扭曲得要变形的脸,他背上压着的是达尔格斯副官。这时候大家只听见火箭“嗖”地一声从头顶掠过,笔直地朝后面飞去,又大概过了15秒在不远处的森林里猛烈爆炸开来,响声震耳欲聋,震得壕沟里的水泥层“扑哧扑哧”往下掉。
所有人狼狈不堪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抱怨声、咒骂声不绝于耳。霍夫曼顾不上责骂基地方面,第一个朝爆炸点走去,达尔格斯副官紧紧跟在后面,其他人见状也只能跟去,头脑一片空白的多恩伯格少将一时间居然忘了阻拦,反而仍由这群大人物自行前往。
看着地上那个巨大的弹坑和周围被摧毁的树木,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施佩尔冷笑道:“威力还真是不赖,多恩伯格先生,刚才这枚火箭如果掉下来在观察壕里炸响,足够把元首和我们一起炸得尸骨无存吧?”
“我……我……”多恩伯格都快要哭出声音来了,他知道这种火箭发射后飞行姿态不太稳定——这也是为什么基地迟迟不上报研制完成的原因,为确保试验成功已预先精选了工艺最完善的那一枚,而且事前对系统又进行了多次调试和检查,没想到居然在元首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试验失败的情形不是没有,但像今天这种小概率事件几乎是无法解释的,他仿佛看见党衞队的牢房和集中营的大门在向自己招手,不知道自己进去后会被归入哪个叛国集团,总之这辈子算是完了。
他的眼神一片涣散,全身像被电击似的痉挛起来,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基地其他人员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也是一个个哭丧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现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冯·布劳恩或许看多了这种试验失败的场景,早已有了足够的免疫力,他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他看了看周围仿佛被攥住脖子不能吭声的众人,叹了口气准备上前打个圆场:他知道这个“廉价”的火箭项目存在很多问题,原本劝多恩伯格不要急着演示出来,不过急于在元首面前表现自己的少将显然没听进去,现在酿成这么大而且这么低级的事故,如果平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事情压下去且一笑而过。可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元首亲临现场考察,他如果不站出来说话,恐怕这个火箭项目研制组人员就全完了。
霍夫曼同样在冷静的思考,V1虽然是世界上第一种成功的巡航导弹,但局限性太过明显:第一,速度太慢,不仅容易被速度快的战斗机干掉,而且过低的高度也容易被高射炮干掉;第二,准头欠佳,没有可靠的导航系统,完全以惯性制导模糊定位,圆概率误差高达20公里,这是让人不可思议的误差。速度慢还可以理解,毕竟后世战斧巡航导弹的速度也不过就0.72马赫,可如果没有可靠导航,V1顶多就是个能听着炸响的大号无控火箭弹。他并不想和历史上一样大量生产和装备,一直在找一种既能妥善表达又不至于挫伤科研人员积极性的方式,今天这个失误或许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借口——可以研制,但不应该大量生产!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后他便开了腔:“多恩伯格少将,你做间谍的水平实在太差,挑选的时机也很差劲,得要送你去党衞队好好培训一下。你要真想把我干掉,刚才我看火箭时你就应该直接触发引信的——就是你说的那三种很可靠的家伙。”
“完了,真的完了……”多恩伯格啥也没听明白,只听见了“间谍”两个字,浑身瑟瑟发抖,只叨叨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