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中国吗?”沈司南问沈司羽。
司羽耸了下肩, 很无所谓地说:“随便。”
“我想去,我喜欢东方女孩,听说她们内敛又害羞。”司南指了指墙上挂的一幅有些年头的水墨画:“像这样的。”
司羽抬头看了一眼,摇头无奈轻笑。
二十一世纪的头几年, 因为中国大陆经济持续的飞跃,沈家将投资重心从欧美转移到中国。这年秋天,沈司南和沈司羽随着父母离开了生活十六年的英国约克郡,来到中国春江, 一个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
沈先生原想给他们找一所教学优秀的私立高中, 可那时候的春江,私立高中乌烟瘴气, 权威的还属公立。
两人第一次去学校那天, 是十月中旬,一场雨后, 天气骤然变冷。沈家派了车子将两人送到门口,郭秘书拿了围巾给司南,司南一脸抗拒, 觉得他太夸张。
因为正值上学高峰期,大门口学生很多,沈家的车子不算低调, 两人刚走下车就引来众人驻足。个子高高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孩, 还是两个, 长得一模一样, 出现在这样一个严肃认真的学校里, 是不小的轰动。
司羽环顾一周,扭头看向沈司南,说:“有个成语……”
司南扯嘴轻笑:“鹤立鸡群。”
他的话音一落,旁边走过的一个女孩突然顿住,她慢慢地回头,一张素白小脸,清秀干净,嘴唇紧抿着看着司南,像是在生气,她问:“你说谁是鸡?”
声音也是好听的,软软绵绵。
说完后她好像意识到什么,脸颊慢慢变成粉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更生气了。从小生活在国外的兄弟俩虽然接受过传统文化的熏陶,但是这话外音却是无法理解。
司南看着眼前涨红脸的小姑娘,心想,果然如传闻一样容易害羞。
司羽拍了拍司南的肩膀,冲他轻轻一笑,像是在说——祝你好运,然后自顾自地走向校园。
司南打量着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宽大的校服,这样的东方女孩,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也要穿吗?你这种衣服。”司南皱眉指了指她的校服
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可以不|穿吗?”
“可以。”她不准备和这个奇怪的男孩继续聊下去,边转身边说,“然后教导主任每天都会抓到你。”
“教导主任是什么?”司南两步追上她。
“……”女孩再次停住脚步,她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英国。”
她点点头,思忖着该怎么和他解释教导主任这种让人敬畏又讨厌的存在。半晌,她说:“教导主任就像是霍格沃茨的斯内普教授。”她想,每个英国人都应该看过《哈利波特》。
司南立刻就懂了:“好凶啊,那就穿吧。”
女孩被他逗笑,刚刚还在生气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这是沈司南和郑希瑞的第一次遇见,很普通的开篇,很普通的聊天,很普通的关系。
英国的课程和国内的相差很大,尤其是数学,司羽学起来都有些吃力,就别说不学无术的司南了。在中国上学的第二天,沈司南就交不上作业,来收作业的正是班长兼数学课代表的郑希瑞。
“不交作业会怎么样?”他问郑希瑞。
郑希瑞认真想了一下:“老师会找家长吧。”
“那就找好了。”
郑希瑞从来没见过听说找家长还能这么轻松的,很多学生把找家长当做奇耻大辱。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会写吗?”
司南点头:“这些题太难了,昨天司羽都写到后半夜。”
郑希瑞看了眼司羽的作业本,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奋笔疾书抄作业的几个男同学,问:“沈司南你为什么不抄你弟弟的作业?”
司南皱眉:“抄?我不会做这种事。”
郑希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了司羽的作业本后转身离开了。
那天数学老师并没有找司南的家长,还在课堂上夸奖了沈司南,夸赞的理由是——诚实。
第三次和郑希瑞说话是在周五的一节体育课上。
那天,郑希瑞坐在看台上看着从队列中走出来的司南,他双手插兜悠闲的走上看台,坐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不上体育课?”司南歪头看她。
郑希瑞脸开始红了,她不去看他,低着头盯着脚尖,半晌才说:“你呢?”
司南耸耸肩:“我不能做剧烈运动。”
“啊,我也是。”郑希瑞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司南眸子一深,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平时他都是温和礼貌的,但皱眉的时候还是很严肃吓人的,他盯着郑希瑞,问:“为什么?”
郑希瑞有点尴尬,她支吾道:“你为什么?”
“因为我有心脏病。”他说。司南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非常平常的语气,似乎他也早已习惯。
郑希瑞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想起来问:“很严重吗?”
“你们都没发现,看起来不严重。”他的语气轻松自然,这让郑希瑞在心裏偷偷舒了口气。
“你呢?”
“我?”她转转眼珠,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半晌才嘀咕:“就肚子疼啊……”
司南愣了一下,又干咳一声,随即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和我一样。”
他会微笑,会轻笑,但很少笑的这么灿烂。深秋的阳光很刺眼,却不及他此刻的笑容,郑希瑞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觉得腹痛都减轻了不少。
那天,很多人看到沈司南和郑希瑞相谈甚欢。
于是,从那以后,给司南的信,都送到了郑希瑞手上。刚开始郑希瑞给他送的时候还有些难为情,后来给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次司南都会接过去,然后对郑希瑞说谢谢,但是她从来没收到过他对那些信的回复。
这一年初雪那天,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司南和司羽准备上车时,听到郑希瑞的声音。她从学校门口跑过来,雪地靴嘎吱嘎吱踩在雪上,毛线帽子随着跑动歪到一边,显得笨拙又可爱,她停在司南面前,伸手递给他一封信,“十三班一个女生给你的。”
司南接过去,看了眼喘着粗气整理帽子的郑希瑞,有点不满,“别人的事就这么积极吗?”
“嗯?”郑希瑞不明所以看向他,沈司南随手将信扔进车座椅上,“以后少管这闲事。”
郑希瑞眨了眨眼睛,见沈司南面色不虞,她小脸一垮,低头“哦”了一声,转身便走。
司羽开门上车,喊道:“沈司南,进来。”外面很冷,他不希望司南感冒。
司南没动,看着郑希瑞的背影,见她越走越远,他忙蹲地上团了个雪团扔了过去,郑希瑞被打中肩膀,她咬着嘴唇回头,眼圈竟然是红的。
司南有点慌,却还强作镇定的扯着嘴角,故意调侃道:“郑希瑞你刚才这么着急我还以为是你写的。”
郑希瑞瞪大了眼睛,脸颊早已经被冻红,却依旧能看出她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她说:“想得美。”
平安夜这天,学校取消了晚自习,提早放学。不远处郑希瑞从校园走出来,看到他们忙问:“沈司南,晚上我们要去步行街玩,你和沈司羽一起去吗?”
司南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头看着走过来的郑希瑞,盯了她半晌,郑希瑞差点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惹这位少爷不高兴了。
“不去。”司羽在后面替他回答。
“哦。”郑希瑞又满脸期待地看向司南,“司南,你去吗?”
他和司羽是同卵双生,有时候父母都很难分清,司南到那天才发现,从认识郑希瑞开始,她从没把他和司羽认错过。
那天,挨不住司南好奇,司羽陪着他跟着班里几个同学去了步行街,参加音乐集会,吃路边摊小吃,买没有用的小饰品,拍照片,这些都是他们不曾有过的体验。
那晚,他们进了一家店,同学们笑着过节要有气氛,抱着新奇的态度,想点瓶酒尝尝味道。点单的服务员见他们都还只是学生,出声劝阻,却架不住这群孩子说要向店长说理——哪有人点单不给下单的。服务员只好给他们推荐了一款低酒精的水果酒。
水果酒端上来,服务员打开瓶盖,将摆好的酒杯一一斟上。司南和郑希瑞,还有那几个同学一直盯着,一脸的跃跃欲试。司羽冷冷地看着司南,当司南将手伸向酒杯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将司南的酒没收。
司南很生气:“沈司羽,你比医生还讨人厌。”
“随你怎么说。”说着司羽将两杯水果酒喝掉,还挑衅地看着他。
郑希瑞端着酒杯从座椅上走下来,看着司南说:“沈司南你陪我去下洗手间好吗?”
司南挑眉,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陪你去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