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02年的故事(下)(1 / 2)

听说你爱我 瞬间倾城 2362 字 1个月前

还有五天过生日的时候,梁悦准备回老家一趟,看看父母。

一路颠簸,蜷缩在硬座的梁悦准备好见到他们该说的话,可是迈下火车站台那一刻,都已经丢到不知名的角落里。万分紧张的她出火车站时,阳光很强,满车站都是白花花的人影,数不清个数。

拎在手里的旅行箱沉甸甸的,却在亮光照在脸上的那刻她下意识躲了身子。

父亲就站在车站门口最明显的地方,高高的个子无论从哪边出站都能一眼看见。他当然也看见了缓慢步子的梁悦,几步走过来,默然的拽过箱子,回头走出车站,愧疚的她跟在父亲身后,一直走到车站外,停车场母亲焦急的站在出租车外,看到女儿平安下车,她和梁悦都有些哽咽。

回到家,母亲拉她过去说话,父亲则在进门后立即去了厨房,整整两个小时,他都没有出来。听着厨房锅碗瓢盆的响声,母亲给她使个眼色,让梁悦去和父亲说话缓解气氛,她踯躅到厨房门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默默的伫立半天,几次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父亲从小到大给梁悦一直留下了严厉的印象,无论任何时候父亲总是板起面孔,神情严肃,说话铿锵有力。只有此刻她才发现,父亲背对她的脊背有些佝偻,似乎不再像记忆中那么宽阔,脑后和两鬓的头发也花白了一片。

曾经抱她到处玩的双臂看起来那么瘦峋,就像童年欢乐的时光熟悉又遥远。

她用力抿住嘴唇,泪簌簌的往下流。

父亲回头,愣在那里,看她满脸的泪痕,知道她的愧疚,有些不自然,把脸一扭看向窗外,停顿了好久,才又回身在锅台上端起盘子递给梁悦,沉着脸跟她说:“去叫你妈,咱们一家吃饭!”

哽噎的梁悦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赶紧去端盘子,一低头,泪水就砸在盘子里。

那一盘是梁悦最爱吃的红烧鸡腿。

又是一家团聚的时候,又是梦想中的一大桌子菜,虽然咸的发涩,淡的无味,没有一个是味色双绝,却都是结婚二十六年没做饭过的父亲亲手下厨做的。

她端着饭碗坐在桌前,每挟一口菜就掉一串眼泪,握住筷子的手不住的颤抖,为了不让母亲看到,只能用力抵在碗底,和着泪水把饭一口扒到嘴裏。

父亲没有吃饭,一直坐在对面皱着眉抽烟,一根接一根,始终没说过话。

眼看着她快要吃完了,才咳嗽一声问:“他人咋样?”

父亲和母亲都关心这个,憋了大半天的话才说出来。梁悦抬头,把嘴裏酸涩的米饭咽下才笑给他们看:“他人特实诚,对我特别好。现在在公司里还是主管呢,可受重用了,等过几天咱们有钱了就买房子,接你们过去。”

谎话要说到自己脸不红心不跳还真是一件难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说谎的天分,反正对面的父亲和母亲听到她的回答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父亲狠狠抽了一口烟说:“有空就带回来吧,老孟家的事我和你妈也弄好了,啥也不用害怕。”

孟家,这才是梁悦对父母感到愧疚的真正原因。

家境殷实,教养严格,梁跃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很乖巧的,小地方人所具有的天真纯朴一直是她自认的美德。可是她与父母给定下的未婚夫孟旭就是没缘份。二十岁相亲,毕业订婚,不过半年的功夫,她就忍不住这样的日子退婚逃到北京,而起因是为了某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不管怎么说,都是对一向注重名声的父亲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孟家在当地还算有头有脸,根本无法接受被女方先行提出退婚。梁悦决定退婚时整整用了十几天时间来对付车轮劝阻的人。亲戚,朋友,包括孟旭的父母。可是铁了心的梁悦就是不肯松口,无论谁来说和都是一口拒绝。

那时候的她是势单力孤的。一向疼爱她的母亲被父亲拦在一旁帮不上忙,父亲则是指着梁悦的鼻子告诉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来解决,自己犯的错误就要自己来承担,不要让别人来收拾残局。所以,那个时候,没人能帮她,她必须用坚强来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

也许后来不认输的性格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吧,越是没人帮,她越是习惯表面强硬,因为她从那开始就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漫天的猜测和指责都压过来,闷在鼻口处,窒住她的呼吸,于是她开始选择冷牙还击。

唯独,在孟旭来的时候,她没有冷言相对。她愧疚,诚心诚意地愧疚。虽然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但是开口要求解除婚约的人毕竟是她。

只会哭的她,连话都说不完整,嘴裏一个劲儿的对不起。他冰冷的手慢慢拉过她的,想了半天才说一句,我不怪你。

这是那十多天里最宽慰的话,来自她伤害过的男人。

后来听别人说,孟旭那段时间一直很痛苦。也许最开始决定相亲梁悦是因为父母原因,二十岁连事情都没想明白呢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男朋友,可是大她七岁的孟旭却是实实在在拿她当成未来妻子看待。三年交往,两年是分离,梁悦的校园生活一直丰富多彩,孟旭却对外一直说自己有女朋友,坚守着。

毕业了,在一起了。梁悦逐渐发现两个人的不合拍。可此时她的头衔已经换上了孟家未来媳妇头衔,不停的出席他们家大大小小的场合。

说句分手可真难阿,在父亲严厉目光下,她一直没胆量说出口,直到她有了来自另一个男人给的勇气和坚持。

太残忍,即使已经过去三年,梁悦依然能感觉到自己那时的残忍。

不光是对孟家,连自己的父母都是她还以残忍的对象。

她永远无法知道在她决定离家去北京发展时,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来对待周围亲朋的谴责和关切,她也无法知道,义无反顾迈出家门时,父亲曾有过怎样的绝望和担忧。

没有回头的她,选择径直离开,两年后才敢面对父亲刚刚所说的话回答一声真心真意:“嗯,下次我带他回来。”

这次,她亲眼看见父亲眼睛里的宽慰和母亲眼睛里的泪水。

子女不孝,父母痛。

梁悦永远都不能忘记,忘记自己曾经把家人陷入怎样的困境和尴尬。刚正不阿的父亲昂首站立一辈子,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可是他对孟家永远都是躬身歉疚的,所有的难堪都来自女儿的贸然离去,来自父母对自家子女的爱。

那天晚上,梁悦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家里房间不少,但她还是觉得睡在父母身边最舒服最安心。爱夸张的她用一晚上的时间给父母讲北京的趣闻,还有对锺磊的夸赞,她希望自己的构想可以让他们放心,至少认为她所处的生活是安逸无忧的。

她付出的代价永远不必让父母知道,她的艰苦也没有必要和父母去说,他们和她隔了千里,她只能为他们假想一个美好的未来。

也许三年后他们想要证实的时候,她和锺磊已经做到了。那么谎言也就变成了善意的欺骗,当然,其中夹杂的对未来的信心也促使她敢夸下海口,因为他们是她最亲的亲人。

梁悦还是坐上了三年前离开家乡的那辆车,三年时间过去了,司机和售票员还是那对夫妻,好像什么都没变,唯独不同的是父母的送行和那次孑然一身相比多了太多的温馨和感动 ,车飞驰时,忽而想起当年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那个神采飞扬的男孩子,让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

下车时,天色已经暗黑。她仔细在接站的人群里寻找,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拽衣服,一回头,另一束百合花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