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轻叹一声,放下了窗帘,回到了刚才的座位上,点了支烟,道:“你俩赢的钱最多,是不是应该去楼下捣鼓点吃的上来呢?”
熬夜的时候,接近零点时是最困的一段时间,用扑克赌钱的方法固然能熬过去这段最难熬的时段,但也容易让人产生注意力上的迟钝。换成吃东西来打发掉这段时间,显然是个更好的主意,被董彪点了名的弟兄笑呵呵应下了,就要往楼下而去。
便在这时,传话的弟兄上来了。
“彪哥,那人进窝了。”
董彪陡然间来了精神,道:“哪个窝?”
那兄弟应道:“春嫂的。”
董彪捏着烟,放在嘴边愣了下,冷笑道:“他姥姥的还真会挑!”
屋里的弟兄,包括刚才要去楼下捣鼓点吃的的弟兄,抄起了家伙,就要往外去。
董彪冷冷道:“干嘛呀?让他在窝里待一会呗!那伙计又不是去劫色,你们着急个毛呀?安安心心坐下来,等填饱了肚子再过去也不迟。”
拉尔森在唐人街外的一个荒僻地方吃了些东西喝了点水,然后将剩下的两块面包和一瓶水揣在了怀中,然后背上了他的那杆步枪,摸着黑回到了唐人街。
安良堂在唐人街上设下的暗哨对他来说就是形同虚设,那么大一片区域,能被监视到的地方毕竟是少数,而更多的巷口只能是监视的盲区。拉尔森沿着事先早就规划好了的路线潜伏到了董彪最常去的一个落脚点。翻墙入院,没发出一点响动。
唐人街富人不多穷人却不少,绝大多数的院落都住着几家人,但拉尔森打探到的董彪的那三个落脚点却是个例外,院落虽然不算大,但里面住的人却很少。唐人街还有一个特点,养狗的人家特别少,这个特点也好理解,人都吃不太饱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余粮去养狗呢?也正是这两点,使得拉尔森对自己的藏匿蛰伏极有信心。
落进了院落中,拉尔森贴着墙根沿着院落转了一圈,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极佳的藏身地点。
正屋的后面,是个茅厕,而茅厕的一侧和围墙之间,则堆满了杂物,这地方虽然气味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绝对是这户人家最容易忽视的地点,除非运气差到了极致,否则的话,在其中猫上个三两天绝不是问题。
董彪不可能夜间来这儿,白天就算来,那也是要到了下午,因而,拉尔森藏身进去之后,很是淡定地喝了口水,然后便安心的休息了。
气味却是很难闻。
拉尔森虽然很安详,双目轻合,呼吸均匀,内心中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倒不完全是环境所致,对拉尔森来说,更为恶劣的环境他也呆过,对一个杀手来说,只要能完成任务拿到酬金,即便在粪堆里呆上个三两天,那也绝不是个问题。拉尔森平静不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的家庭问题。
拉尔森曾经有过一个家,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但是,十年前和西班牙帝国的那场战争却拆散了他的家庭。拉尔森执意要到战场上建功立业,从而给妻子孩子创造出更优越的生活条件,但他的妻子却担心战争会让她失去丈夫。只是失去倒也不难接受,难以接受的是人还活着,却成了残疾。
理念上的无法调和最终只能走上离婚的道路,但战争结束后的第五年,拉尔森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奔溃的消息,他的小天使,居然患了一种罕见疾病,虽然有治愈的可能,但治疗过程却十分漫长,而且花费巨大。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拉尔森在面对库柏开出的二十万美元酬金的面前,失去了一切抵抗力。虽然,他找到了曹滨董彪的破绽,但他对这次行动仍旧没有多大的把握,因而,他才向库柏提出了先支付一半定金的条件。并将拿到手的这十万美元,全都汇给了他的前妻。
即便他死在了这次行动中,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做父亲的使命。
吃了碗面,喝了瓶啤酒,董彪甚为满意地拍了拍肚皮,站起了身来。“出发了,兄弟们,吃饱了,喝好了,到了该干活的时候了!”董彪拎起了斜靠在墙角处的那杆毛瑟98步枪,率先出了门,下到了一楼。
从后门溜出了茶馆,董彪等人随即散开,分成了数条线路,向阿春的住所方向摸去。
为了不让那黑皮夹克产生疑心,董彪没在三个相好的家中做任何布置安排,只是在其周围设下了几个暗哨,密切监视着周边的风吹草动。而当猎物进入了陷阱之后,董彪原本可以直接冲进去将猎物擒获,怎奈在三个相好的当中,董彪最为喜欢疼爱的便是阿春,而那黑皮夹克绝非等闲之辈,董彪生怕冒然攻击会发生意外,二十二年前发生在曹滨身上的事情若是重演了一遍的话,董彪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曹滨那样伤心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彪哥,弟兄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发起攻击。”手下弟兄过来向董彪做了禀报。
董彪迟疑着未作回应。
又一兄弟过来道:“彪哥,夜间进攻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咱们不知道那货藏在了什么地方,冒然攻进院子里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兄弟们伤就伤了,死就死了,倒也没什么,咱们入了安良堂,早就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但万一伤到了春嫂,那可就……不值得啊!”
董彪抬脸看了眼那兄弟,道:“甲川,你春嫂虽然是彪哥我的女人,但也不能说她的命就比弟兄们的命金贵。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货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咱们冒然攻进去,恐怕还真要吃亏。”
那兄弟便是被董彪怀疑过的连甲川。也算是为了弥补当初的无端怀疑,董彪特意让他参加了这次行动,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从而能有理由提拔提拔他。连甲川也没让董彪失望,正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拉尔森的影踪。
“彪哥,不如这样,等天亮了,安排个兄弟把春嫂她们叫出来,然后咱们弟兄们只管往院子里扔手雷炸弹,就不信不能把那货给炸出来。”连甲川颇有把握道:“房子炸毁了还能盖,但人要是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
董彪长出了口气,用着赞赏的目光看着连甲川,点了点头,道:“你小子有点脑子哈,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人才呢!这办法不错,通知弟兄们,各岗各哨轮番休息睡觉,等天亮了咱们再接着干活。”
深夜零时三十分,库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敲门的士兵手中抱着一只信鸽,见到库柏开了门,先将信鸽交给了库柏,然后才敬了个军力,道:“上校,刚刚收到的。”
库柏没有回礼,也没有说话,默默解下了信鸽脚上捆着的信件,展开后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来。“辛苦了,上士,但你还不能休息,立刻去通知你的上尉,让他把他的c连紧急集合起来。”
那上士领命而去。
库柏不慌不忙,穿好了军装,然后去了办公室,拨通了埃斯顿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铃只响了两声,那边便传来了埃斯顿的声音:“喂,是库柏吗?”
库柏道:“是我,埃斯顿,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
电话那头传来埃斯顿的苦笑声:“库柏,你向我下达了死命令,我敢不服从吗?”
库柏笑道:“你所受到的委屈即将换来丰硕的成果,埃斯顿,我们的第二方案立刻启动。”
挂上了电话,库柏倒了杯酒,刚喝了一口,营房中便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哨音。库柏不急不躁,喝完了杯中的酒水,离开办公室,缓步走向了营房操场。
c连早已集合完毕,但见库柏走来,c连连长麦隆上尉上前两步,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高声汇报道:“报告团长阁下,c连集合完毕,请你训话!”
库柏回了礼,然后来到了队伍面前,沉声道:“我刚接到金山警察局的求助,他们得到了情报,说有一伙暴徒准备在唐人街制造暴乱。你们都知道,唐人街居住的都是些黄种中华人,或许你们其中有很多人会认为,既然是该死的黄种中华人,那就干脆让上帝去收拾他们得了。没错,我不认为这种想法有什么错误,但是,先生们,你们必须要想的更为深远一些。”
库柏踱到了一名士兵的面前,为他整理了一下军帽,然后后退了两步,提高了嗓门,接道:“我们是军人!我们的神圣任务是保卫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不受到任何侵犯,住在唐人街的那些黄种中华人虽然死不足惜,但那块土地却属于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任何势力想在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土上制造暴乱,我们军人都必须以雷霆手段将其消灭!”
麦隆上尉代表全连表态,道:“c连全体官兵听从长官命令,坚决平息暴乱,消灭一切危害国家安全的暴徒!”
库柏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令道:“出发!”
埃斯顿放下了电话,愣了会神,起身去盥洗间洗了个冷水脸,这才打起了精神来。
前天中午,埃斯顿和康利走散,埃斯顿找了康利一大圈却也没能找得到康利,心急火燎地赶去了库柏的军营,却见到康利和库柏在军人俱乐部中正在闲聊。
见到了埃斯顿,康利颇为抱歉地做了解释,说他跟埃斯顿走散之后,居然迷路了,不得已只能在景点外拦了一辆计程车先回来了。解释过后,康利借口有些疲惫,便上楼休息,埃斯顿也想回去,却被库柏给拦下了。
库柏拦下埃斯顿的目的便是要安排他的第二套方案。
“你不觉得今天康利和你的走散有些蹊跷吗?”库柏拦下埃斯顿之后,劈头便是这么一句问话。
埃斯顿当时就愣住了,想了好一会,道:“你是说……”
库柏点了点头,道:“他并不赞同他父亲提出来的附加条件,而这个附加条件明显对他们父子更加有利,那么,他为什么会不同意呢?原因只有一条,他怵怕安良堂,怵怕汤姆和杰克,他对我们能除掉汤姆和杰克毫无信心,生怕惹恼了汤姆杰克二人而惹上麻烦。”
埃斯顿道:“所以,他就故意制造了这场人为的走散,目的是想背着我们去给汤姆杰克通风报信。”
库柏点头道:“知子莫若父,鲍尔默先生猜到了他儿子的思想,反过来,知父莫若子,康利也一样能够猜的到他父亲的做为。他赶在我们行动之前去向汤姆和杰克通风报信,为的就是等我们失败了,不会遭到安良堂的报复。”
埃斯顿颇为紧张道:“那我们是不是要终止拉尔森的行动呢?”
库柏摇了摇头,道:“不,埃斯顿,康利的这种行为,恰恰为我们提供了彻底消灭汤姆和杰克甚至包括整个安良堂的绝佳机会。”
埃斯顿摊开了双手,摇着头道:“库柏,我能想到的只有拉尔森的失败,却怎么也想绝佳机会在哪里,拜托你能不能给我讲的透彻一些呢?”
库柏颇为得意地笑了,道:“拉尔森向我透露过他的行动计划,他说,杰克在唐人街有三个落脚点,每天下午都会去其中一个落脚点呆上一会,他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潜伏进去,等董彪前来的时候,突下杀手。埃斯顿,这便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战斗打响,我们能及时赶到,那么就能以平息暴乱的名义将他们一网打尽!”
埃斯顿愣了片刻,道:“库柏,这个计划……那拉尔森不就……”
库柏笑道:“他拿了咱们的十万美元,献出他的生命也是值得的。康利将消息传给了汤姆,那拉尔森尚未行动便已经是指望不上了,与其是白白死在了汤姆的手里,倒不如让他再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
埃斯顿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道:“我是想说,这个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但其中有一点却很难实现,库柏,我们无法得知汤姆和拉尔森发生战斗的具体时间,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还有可能是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不可能一直等在唐人街附近,而若是没赶上时间的话,那我们前功尽弃不说,还很有可能被人抓住了把柄徒添麻烦啊!”
库柏轻松笑道:“这一点你无需担心,埃斯顿,我只要求你在拉尔森开始行动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在你办公室的电话旁,随时等着我的电话。”
埃斯顿道:“库柏,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实在忍耐不了自己的好奇,能告诉我你将以什么方式判断清楚战斗发生的具体时间吗?”
库柏拍了拍埃斯顿的肩,道:“埃斯顿,不要忘了,在军校的时候,我可是你的班长,对长官的命令,你要做的只有执行,而不是探究原因。”
库柏并非是玩笑,他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埃斯顿他的判断方法,埃斯顿虽然将信将疑,却仍然坚守在了他的办公室中。
埃斯顿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坚守了第一夜,便接到了库柏的电话。
在电话中,埃斯顿听得出来那库柏透露出来的信心。虽然仍旧没能想明白那库柏是如何掌握到唐人街那边的消息的,但埃斯顿还是选择了信任库柏,洗过冷水脸后,立刻集合了值班的警察,分成了五辆警车,驶向了唐人街的方向。
从暴风雪过后一直晴朗的天气却在当夜有了些要变天的意思,云很重,星星几无踪迹,而月亮也是长隐忽现,风并不大,但透着丝丝的寒意,看样子,又要有一场寒流即将袭来。
在通往唐人街的三叉路口处,埃斯顿停下了车,他要在这儿等着库柏的到来,在没见到库柏的军队的时候,埃斯顿决然不敢进入唐人街,就凭他那些手下警察的本事,根本不是人家安良堂的对手,单方面行动,不光是坏事,更是找死。
约莫等了二十来分钟,库柏率领着一个整编连乘坐着六辆军用卡车赶到了三叉路口。
见到库柏率兵赶到,埃斯顿登时有了底气,就要领着警察车队继续向唐人街进发。
“等一下,埃斯顿局长。”当着诸多警察的面,库柏给足了埃斯顿面子:“局长先生,我们是不是先讨论一下行动方案呢?”
埃斯顿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
库柏继续道:“唐人街成南北走向,北侧出口朝向了我们所在的位置,但南侧出口却通向了驶往洛杉矶的公路,你知道,那条公路的两侧,有着无数的山包,若是暴徒逃往了这个方向,即便我在追加两个连,也很难将他们绳之以法。”
埃斯顿道:“我明白了,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分别从南北两侧攻入唐人街。”
库柏赞赏道:“埃斯顿局长果然是经验老到,我建议,由埃斯顿局长率领一半的警力由北向南攻入唐人街,我以两个排的兵力配合你的行动。另外一半的警力由我亲自率领,绕到唐人街南侧,自南向北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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