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原地带是日本野生秧鸡的栖息地,冲绳县北部的常绿林丘陵带地域广阔,森林密布。这里在战前几乎没有得到开发。冲绳战役期间,这里作为安全区,老百姓和部队全部被疏散。从冲绳半岛什么地方起划分为山原地带,至今没有定论。目前的总体感觉是名护市北部更远的地带。一直以来,似乎将国头郡以北称为“山原”。国头郡在读谷村的北部——同时也在思纳村和金城镇的北部。山原这名称读来便有一种贬低的感觉,其实意思就是和大城市相比,这些地带都是农村。18世纪,琉球名人,一位叫“恩纳锅”的女子在歌中所唱的那样“山原生活里没有差枕”。所谓“差枕”,是指大城市上流社会所使用的枕头。歌中的意思就是“山原的风俗里没有差枕这种东西”。由此可见,在恩纳锅生活的时代,恩纳村被认为属于山原地带的。如今的恩纳村,休闲度假饭店鳞次栉比,丝毫也没有山原那一印象。推土机正在忙碌着,一步步逼近秧鸡栖息的森林地带。包括山原在内,冲绳县中部以北的广大区域暂且定为第一犯罪现场,但如何锁定某一特定场所却毫无线索,浅见觉得自己陷入困境,而且,现在只是假定,犯罪现场在中城隧道以北的某个地方,凶犯再用车子将风间运往南方。另外,是否应该相信金城龟和式香樱里所谓的通灵能力。隧道中的强冷空气(或者说是阴灵),可能正好就是隧道中的冷空气而已,冷空气总是从上往下吹的。只是,正如聪子在今归仁城,浅见在金龟城那里所看到的那样,尽管是初次见面,但巫女们对比自己年龄低得多的式香樱里非常敬畏,这些依照常识是无法解释的。关于这一点,比嘉的解释是巫女们是对式香樱里的“天生高贵”产生了敬畏之情。巫女们能感受到这种“高贵”,这也让人无法理解。通过目前“侦察”,只有一件事使大家受到启发,即装着风间尸体的车子是从北向南开的。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冲绳的地理位置就会明白,中城以南,即冲绳中南部地区几乎被开发殆尽。要寻找适合抛尸的地点实在很难。选择斋场御狱说明犯人对该地地理情况很了解,而且判断准确。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风间在被运到冲绳汽车道的中城附近途中已经死亡。可以肯定,第一犯罪现场是在中城以北。如果方向正好相反的话,犯人肯定选择在广阔的山原森林中抛下风间的尸体。在途中路边的饭店用完简单的快餐,下午2点钟浅见一行回到了那坝。送走香樱里,浅见顺路去旅游协会。比嘉不在。于是,浅见和聪子两人先回饭店。“下面有什么打算?”聪子问道。“稍微休息一下,再去一趟警察局。”“是协助警方调查吗?”“当然啦。警方一直认为是自杀,所以调查毫无进展。而且,将所了解的情况向警方报告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那是,不过我觉得说也是白说。首先,警方会相信金城龟和式香樱里的话吗?前天,香樱里还说在斋场御狱感觉不到被害者的阴灵,杀人场所另有别的地方,可警方根本就不理她。”“也许会是同样的态度。这个暂时不谈。风间可能是被人用车从冲绳汽车道由北向南运来的,这一点警方不应该没有想到。汽车道沿线各处设有监视设备,也许能看到该时间段通过车辆的情况。这事也只能由警方来做了。”“这么听来,浅见好像是在利用警方啊?”“哪里的话,说到底是一个普通市民协助警方办案罢浅见身上冒出冷汗,虽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正如聪子所说的那样,自己兴许就是在利用警方。“浅见,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我?”“还有谁?刚才式香樱里要求你抱她的时候,你表现得如此镇定,这和你的外表完全不一样,看来你在对待女人方面就是驾轻就熟。”“说什么呢?”浅见提高嗓门,手中的方向盘也左右摇晃了一下。“事情来得突然,而且,当时式香樱里又是那种情况,我也只好那么做了,男人真是可怜呀。再说前天晚上吧,我把汤本小姐你抱到床上。”说到这,浅见突然把话题打住。“什么?把我抱到床上?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说只把我送到门口吗?不!难道你帮我脱衣服了?”“我帮你脱?说什么呢?不要开玩笑,我可不干那种事!”“那种事!什么事?你说得太过分了,真羞死人了。”“过分的不是我。我可什么也没有做过!”“也是,看人怎么想了,可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没有做就一走了之,我不是女人吗?在浅见看来,我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人,是吗?”“惨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只是想尽力保持绅士风度,想不到你会指责我,如果是这样,如果这样,还不如当时就索性……”“索性什么?你想怎么做?”“不,这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当没有听见。”“好,就当我没有听见。但是,以后你得把我当女人好好对待。”“当然,对女性百分百的尊敬。”“尊敬到什么程度无所谓,应该怎么说呢?作为恋爱的对象,结婚的对象来对待。”“什么?这个啊?这个!!这个当然也包含在内。”“那么这个第三者?哈哈,到底还是不行,有香樱里这么强的对手在,我是不行了。”“你这么说真让人吃惊。怎么又出了个香樱里呢?她还是个孩子。比我小多了。”“撒谎。什么孩子?胸部都比我……不,不是这个意思,比起我来她更像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且,又那么主动。像那种投怀送抱的事我可做不来。”“所以说,她才是个孩子。她并没有意识到我是个男人,所以才毫无顾忌。成年女子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不会吧,这么说,我也……”双方的交谈中夹杂着些不愉快的味道。不一会儿车开到饭店,车子停好后,两人约定三十分钟后在大厅会合。进入宽敞的套房,浅见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没有想到汤本聪子对自己是如此的主动。不,这是一种进攻?也极有可能是在戏弄我,这一点不能不考虑到。电视台的人,交际面太广。兴许对恶意游戏这些事很擅长。他们泛舟于琵琶湖上,生活是何等的逍遥自在。而自己呢,想到这里浅见不由得觉得有一丝寂寞之情涌上心头。虽然现在两人时常接触,一旦案件告破,那还不是分道扬镰,天各一方,行同路人吗?浅见给《每朝新闻》分社的牧田社长打了电话,询问案件调查的进展情况。“警方对提供的线索很感兴趣。看来用不了多久,明石屋饭店那边就会出现非常有趣的结果了。正像浅见你说的,叫老板娘把那些赊账人的名单一一写出来。这一招果然有效,在赊账人的里面,有的我们就认识。从记录来看,多数是从本土只身来到冲绳的。就连本地人对天天吃冲绳菜都受不了。下面就是从道出的名字中一个一个地加以确认。和‘真相社’的风间社长联系并和他见面的这个人肯定在这里面。”“那个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叫西崎的人,他是琉球电视台的。”“有的有的,浅见也认识他?”“是的,昨天晚上刚见面。”“那么,这人有什么可疑吗?”“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只是问问而已。”“不过,西崎与‘真相社’的风间之间,彼此可能认识呀。”“好像是这样。据说,在风间还是个很正派的新闻记者时,就恩纳村美军基地造成的公害问题,他曾做过采访工作。”“对,对,就是那个‘赤土’事件。这我也听谁说过,如此说来,西崎可能也知道些什么。还有,他在明石屋饭店赊账吃饭这一点很可疑。”“赊账吃饭就是可疑人选的话,那牧田你不也是有这个资格吗?”“什么?哈哈,这么说倒也是。那就这样吧。”说着就要挂电话。“啊,等一下”,浅见忙说。“为慎重起见,我还想问一下。风间绝对不是明石屋饭店的常客,对吧?”“不是。至少我在明石屋饭店就没有见过他。风间在冲绳呆的时候并不长。他可能到明石屋饭店吃过饭,但只能是偶尔而已。要不然,老板娘不可能记不住他的长相。大概,他与从东京来的各报社的记者有不同的地方,他兴许是住在老百姓家里。还有,他对冲绳菜肴也没有什么意见是吧?”浅见放下电话,一种模糊的想法便在脑中产生,错觉?深思的错误?总之,茫然地似乎发现什么。但是,这到底是什么?一时又难以认定。不知不觉中三十分钟过去。浅见连忙下楼朝大厅走去。大厅里有些混乱,可能有什么团队到了。汤本聪子一脸无所依托似的神情坐在那儿。从侧面看给人一种寂寞孤独的感觉,先前那种活泼好动的神情一下没了踪影。“明天我回滋贺。”一见到浅见,聪子便以一种哀怨的目光说道。“部长到底还是叫我回去了。”“是吗?那我明天也去。”“哎?真的吗?”聪子脸上一下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真的。我以前说过,和你一起去一趟你所在的电视台。你等一下。”浅见走向前台,要求先取消接下来几天的食宿,但时间不长,很快就回来。服务员愉快地接受了浅见的请求。冲绳的旅馆饭店在淡季时彼此竞争相当激烈,经营不容乐观。2斋场御狱的杀人事件由那原警署处理。与那原警署在与那镇,与斋场御狱处在知念村之间,中间夹着一个海湾——中城湾,是靠近那霸的一个海边小镇。同时,在冲绳以“与那”命名的地名,人名很多。如“与那”、“与那川”、“与那城”、“与那高坡”、“与那田川”、“与那堂”、“与那良”等等。与那原人口一万五千人左右,战后不久就建为石油基地,目前作为那霸市的住宅区正积极地进行着住宅建设,充满活力。在这之前,与那原海岸一带有着美丽的海滩。虽处冲绳海域,但这里却没有珊瑚礁,所以作为海水浴场一直受到人们的青睐,但是如今很多地带已被埋上土石,往日的情景已不复追寻。很多人为此叹息不已。与那原警署办公楼很小,人员也不多。进门一侧应该贴有“杀人事件调查总部”几个字,但却没有,令人无法理解。此行未先预约,突然造访。刑侦科大城部长表示欢迎聪子的到来。只是,当他注意到聪子后面还有男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我是自由撰稿人。”浅见边自我介绍边将没有头衔的名片递上去。见此,对方一下子加强了提防。自由撰稿人是个不错的职业,只是和传媒有关的职业,对警方来说都如同天敌一般。“明天我就回滋贺了,所以今天来向你道别。”聪子低头说道。“噢,要回去了,真是遗憾哪,那么你呢?”“我也一起回去。”“啊,是吗,那也好。”听到这儿,大城一下子喜形于色。到底是什么令他开心呢?“那么,侦察进展情况怎么样?”浅见问道。“嗯?不,什么侦察啊,才刚刚开始。不过,自杀的可能性依然存在。”“那么说,目前还没有设立杀人事件侦察总部?”“是的,今天基本认定是一起谋杀案,明日就准备在这里设立侦察总部。被害者的取证调查等工作从明天开始将进入正规化。”进展缓慢虽不能说完全是冲绳的特征,但愿这种迟来的调查不会展示什么不良的后果。“为什么自杀线索中断呢?不是有目击证人亲眼看到的吗?”“啊,是这样的。目击证人的话讲得含含糊糊。经过我们进一步追问发现,朝斋场御狱方向去的人是否就是风间,根本不能肯定。从检查的结果来看,按死亡时间推算,在目击者看到的那个时间,也许风间已经死了。在傍晚那个时间段,仍在那一段转悠的人,很可能就是凶犯。”“听说死亡推定时间是从下午4点到7点。”“不,据以后的调查,应该是从下午5点左右或者最迟6点,风间是在一个叫明石屋的饭店吃的午饭,从其胃中的食物推断出了以上时间。但目击证人说是下午6点半——天擦黑的时刻。这个时间,被害人应该是已经死亡了。”浅见与聪子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与那城的金城龟感觉到隧道中的阴灵是在下午5点左右,确实是天黑之前。从时间上来看,与警方推算的死亡时间一致。“我想说点事情,不知对警方有没有参考价值。”浅见颇为客气地说道。于是,他把从金城龟那里听来的有关中城汽车道下隧道中的奇特的体验以及式香樱里的体验一一讲了出来。“当然,大城部长,这些都是违背科学的东西,难以相信的,这个暂且不谈。我想说的是罪犯开的车子很有可能沿冲绳汽车道从北面开过来。摄像机是否拍下了这辆车,确认一下怎么样?”“嗯?大老远的把遗体从北方运到南方?会有这种事情吗?你不是本地人,你不知道。北方山区适合抛尸的地方多的是。倒是从南向北,将尸体抛在山林地带,反而能够理解。”“所以,我认为风间是在路途中死的。也许,凶犯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另外,凶犯毕竟身处南方只是因为中途出了什么事,万不得已,在没有足够时间前往北方山林地带的情况下,才选择了南面惟一的一个抛尸场所斋场御狱。当然,选择斋场御狱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例如,出于宗教方面的影响等等。”“哈哈,我说浅见你怎么问题问个没完,虽然这些问题问得很专业,警方在你面前可能都甘拜下风,不过你就放心地回东京吧,这些都交给警方处理。”“我是回去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不,用不着回来啦,请你不要妨碍警方的调查。”“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大城愤怒离开。“找警方根本就不行。”聪子回头看了看与那原警方办公楼,遗憾地说道。“我们是特意来告诉他们一些对破案有利的线索的可是……”“哈哈哈,不要紧。警方虽然这么说,只是他们不服输而已,我想,我提到的那个汽车监视摄像问题,他们回头肯定会检查那些录像的,再说,他们也只有相信这个了。”“是吗?那他们也太不诚实了。如果他们真正接受你的提议,也该说一声谢谢才对呀!”“警方也是要面子的嘛。”也许浅见想起了哥哥阳一郎,所以以一种维护的口气为警方说话。接着,浅见不断回味着刚刚无意识讲到的“面子”猛然间他想到了冲绳人的“面子”问题。游客为反对美军基地而斗争的支援者,还有那些新闻记者,包括自己在内,所有来到冲绳的本土日本人,是否考虑过冲绳人的“面子”问题呢?“冲绳属于日本,但又不是日本。”浅见想起离开东京前,哥哥阳一郎讲的这句忠告。浅见陷入了深思。冲绳因战争而被破坏,基地问题等,与日本本土有着不同的背景形势,冲绳似乎有一种宿命论的观点。浅见来冲绳不久便发现了这一点,这种“也非日本”的冲绳与本土就是不一样。很明显,冲绳是一个充满着“异域文化特色”的地方。执政者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多数国民也仅仅意识到了这一点,即冲绳县是庞儿岛前面的一个县。虽然这里以前在历史上曾是盛极一时的琉球王朝所在地,然而,这里与东北的鰕夷,九州的熊袭一样,只不过是跟大和政权相对抗的地方豪族而已。浅见也排除不了这种想法。但是毕竟有差异。冲绳在一百年前是另一个国家。在政治形态和文化风格等方面和本土日本有着截然的不同。虽然在日本政府同化政策的推进过程中,政治经济形式都沿着中央政府的意向朝日本型转变,但其文化并没有改变。似乎“大和”的波涛再怎么奔涌而来,冲绳文化仍旧保持着她的风格——异文化的特色。浅见发现在冲绳转悠的这些天里,所见到的寺院很少。不仅如此,他还没有亲眼看见一座真正的日本式的寺院。而那些充满着异域文化特色的冲绳所独有的坟墓倒是格外地引人注目。例如“龟甲墓”,其顶部的形状如同龟甲,占地四五十平方米,呈碉堡状,墓前左右两侧是用混凝土建成的围墙,围墙之间则为广场式的一大块漂亮的草地。葬礼之后或者在祭日那天,家人或者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朋友都会聚集在这里,举行祭奠活动。这种排在同一家谱中,有着一定血缘关系的血缘意识,可以追溯到以前的数代家族。现今社会,三口之家不断增多,虽然每年都进行对先人的祭祀活动,但现代本上日本人是无法想像冲绳人那种根深蒂固的强烈的祖先崇拜意识。凯撒降魔塑像、石敢当以及冲绳巫女,这些象征着冲绳特有文化具有宗教特色的民俗,深深扎根于冲绳人日常生活中,具有极强的生命力。饮食文化,戏剧表演都表现为异域的特点。除了三线这样的传统的乡土音乐外,这里还产生了风靡全球的音乐作品,如喜纳昌吉的《哈伊沙伊阿叔》、《花》、安室奈美惠所代表的才华横溢的影视作品也不断出口海外。所有这一切,无不发源于琉球文化——冲绳根文化。本土日本人未能发现的就是,冲绳人对这种自身文化的强烈自豪感。在过去的历史中冲绳人经历了多次战争的伤痛体验。现在也仍然是日本最贫困的县之一。尽管这样,冲绳人对自己民族的强烈自豪感,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是软弱的本土日本人望尘莫及的。泪流向何方爱流向何方所有流逝的我将以鲜花迎接你哭吧,笑吧总有那么一天鲜花将尽情怒放——《所有人的心中都有鲜花盛开》喜纳冒吉的这首歌里包含了冲绳人的悲伤和梦想。听到这首歌你似乎能洞察到冲绳人特有的微笑背后所隐含的秘密。琉球电视台的西崎曾经说过,十年前的越坂在对冲绳美军城市型战斗训练施建工程反抗斗争一事进行过采访报道,但在采访过程中受到了极大的挫折。风间可能也是当时受挫者之一。其挫折原因很微妙,大概存在于对冲绳人的难以理解上。这也可以理解为冲绳人性格的两面性。西崎是冲绳人,说这些话自然没有矛盾。但是,浅见觉得这种“难以理解”之源头则与冲绳人的“面子”有关。然而,作为冲绳人,谁都不会这么说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真正重视面子的人,即使是涉及到面子问题,也不会轻易讲出口的。这种受到挫折后表现出来的外表,只是将这种复杂的微笑流露于口角,比蒙娜丽莎还要复杂。也许越坂没能体味到这种冲绳人所特有的情感表现方式。风间也是如此。西崎本人虽然是冲绳人,但他自己并未能真心洞察作为冲绳人的那种“难以理解”的一面。更何况越坂、风间二人所存在的文化和宗教信仰与冲绳截然不同,因为无法超越自己的理解程度而备感困惑,最后不得不离开这里,这些都无可厚非。浅见在离开与那县警署的时候,又去知念村的斋场御狱转了转,先前他听说这里有一种叫饭匙情的毒蛇出没,所以非常害怕,后来才听说,白天这里是安全的。然而,这里仍然被恐怖的气氛所笼罩。“难怪式香樱里感觉到阴灵的存在,我算明白了。”浅见站在天然石洞似的御狱前,背后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不仅仅是内外温差的问题。将尸体丢在斋场御狱看来并不是其惟一的目的。首先,这里较为开阔,来这里游玩的人也很多。显然,罪犯没有将尸体隐藏起来的意图。甚至可以认为,希望有人早点能发现尸体。这里没有什么可发现的线索,而站在这里所体味到的这种感觉兴许就是最大的收获。当晚,浅见邀请比嘉和香樱里,在下榻的饭店的西餐厅用晚餐,为聪子送行。“浅见回去后,还来冲绳吗?”香樱里不安地问道。“啊,这和汤本的情况一样,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的。”“哪里,我根本不知道。”香樱里伤感地摇摇头。“肯定来的,用不着担心。”没等浅见开口,聪子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们台里说了,他们只要看到布古茶会的录像,我就可以回来了。”“那录像我那里也有一份拷贝。”比嘉说。“是吗?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真是昏头了。”聪子责怪自己的冒失。“这么一来,浅见就用不着去了。”香樱里这下高兴了。“不,我还是得去一趟琵琶湖电视台。已经约好要和汤本的上司越坂先生见面的。琉球电视台的西崎似乎对风间的事非常了解。他认为,越坂和风间之间也应该是认识的。”“可是,部长并不见得会说这些吧。对于这次杀人案,警方来电视台调查时,越坂部长可是只字未提啊。”聪子摇头说道。“虽说都是搞新闻报道的,但是从业的人也是很多的。而且风间和我一样,是个自由撰稿人,也没有怎么接触过。但通过各方面的交谈总能发现或者想起一点什么。兴许就能了解到风间在冲绳有哪些熟人。”说到这里,浅见猛然觉得胸口有一些阵痛。越坂真的不清楚是风间这个人吗?只要是在新闻行业这个圈子里,对风间这个人的名字应该是知道的。更何况,两人对冲绳基地问题都进行过采访,而且又是同一时期,即使两个人谈不上来往密切,但擦肩而过总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如果说完全不知道的话,这里面真是有一点问题。浅见对越坂越发感到怀疑。香樱里见浅见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流露出极度忧虑的神情。浅见注意到香樱里的目光。慌忙动起刀叉继续切手中的牛排。饭后,大家喝了一点咖啡,约好再次见面,比嘉和香樱里各自开车回去。浅见和聪子商定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也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电话响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是香樱里打来的。“我在楼下大厅,能见你一面吗?”“好,我马上下来。”“不,我到你房间去。”语气很强硬。没等浅见回话,对方就挂电话了。浅见没有料到她刚走又折了回来,心情一下紧张起来。没等浅见考虑如何来面对这个新情况,香樱里已经在外面敲门了。房门一开,香樱里先诚惶诚恐般朝房间扫视了一番后才走了进来。“太好了。”香樱里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汤本在这里。”“怎么可能呢……”浅见顿时感到脸上发烫。“不可能有这种事的。”浅见的话语里带着一些怒气。香樱里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哪里,你以确认没有而感到自豪吧?”浅见说话时的神情有些复杂。浅见示意香樱里坐下,他把门开了一半后又回到座位上。香樱里突然站起来把门完全和上。浅见一下子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你突然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担心。”“担心什么?”“就是浅见你调查的这件案子啊。”“哎呀,这用不着担心,我这人危险的事是从来不做的。”“可是我觉得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可能要发生,很可怕。”“不幸的事情?什么事?”“不知道,总之很可怕,我很担心,浅见,你后面就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香樱里的双眼紧盯着自己,言语充满了关切。浅见觉得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你这话挺吓人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呀?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或者见到什么了?或者,我要遭人杀害?”“不。”浅见刚说到“遭人杀害”这句话的时候,香樱里便恐惧地战栗起来。这样一下来给人的感觉倒是浅见真的将遭人暗算了。“不是这回事,总之,要发生可怕的可恶的事情。所以,我求你不要查了。”“但是,这不是说停就停的事情……”话没有说完,香樱里站了起来。她绕过两人之间的小桌子,径直走到浅见面前,一下子扑到浅见的怀里。“怎……你怎么啦?”浅见条件反射般的一下抱住了香樱里。虽然和上次车中的情景有些相似,但这次是完全面对面地拥抱在一起。“她的胸脯比我丰满得多。”此时浅见一下想起了聪子说过的那句话。香樱里虽然看上去年龄尚小,然而胸部极为丰满。“拜托你就住手吧。”香樱里在浅见耳边呢喃。一种和香水完全不同的芳香直冲浅见的鼻孔。“明白了,明白了,你冷静……”浅见像抱着婴儿似的,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说:“其他没有什么可做的事了吗?”“如果香樱里拜托的事情没有做到怎么办?”浅见独自思索着,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懦弱无能。“啊……”香樱里叹了一口气,似乎要睡着了。“这种舒服的感觉真好,我希望永远都能这样……”浅见对此表示赞同。两人相拥着,周围的一切都被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氛包围着。先前那种全身的紧张情绪已被抛得无影无踪,仿佛两人都沉浸在、漂浮在充满芳香气息的空气里。然而,实际也并没有多长时间。不一会香樱里站了起来,离开了浅见身边,与刚才不同的是,表情虽然很祥和,但是总给人一种寂寞之感。香樱里没有坐回沙发,她向门口走去。她打开了房门,默默朝浅见低了一下头走了。那种感觉,好像是什么鬼魅无声无息离开似的。浅见仍然坐在原处。他茫然地目送着香樱里离去。心里顿时觉得空荡荡的。3星期天,琵琶湖电视台显然很安静。报道部的那层楼空荡荡的,所有的座位都空着。越坂部长在这里等浅见的到来。越坂部长见到浅见时会有什么反映?对此,聪子心存不安,上次在电话中一提到浅见,越坂便拒绝将录像带借出,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此次见面不容乐观。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聪子的想像,越坂一见到浅见便满面笑容,非常热情。两人交换名片,“久仰久仰。”越坂说。聪子不知道怎么有些失望。浅见也觉得有些迷惑,对方怎么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哪里哪里……”浅见很不喜欢这种客套。越坂将浅见引进电视台职工专用办公室,在那里播放了布古茶会的录像。房间较小,灯光也有些昏暗。彼此就近坐着,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二十八英寸的电视画面。聪子觉得这里的气氛里有一种神秘而紧张的感觉,而浅见却全神贯注地看录像。“真没劲。”聪子内心想着。在聪子看来,布古茶会什么都不是,而初次看到这场景的浅见对此却充满了好奇。最先出现在画面中央的是聪子。此时的聪子打扮得英姿勃勃。“今天在彦根市的清凉山举行极为珍奇的布谷茶会由我来给大家作介绍。”聪子话一说完,画面便转到整个清凉寺。“好漂亮的寺院。”清凉寺的画面一出现,浅见便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这种感情表达真有点孩子气。随后就是逐个播放茶会的盛况,介绍冲绳与井伊家的关系,举行布古茶会的主题等等。主持此次茶会的井伊家先代夫人在其致辞中表示,希望此次活动能加强冲绳与本土日本之间的联系,并希望世界的永久和平。“真是了不起的女性。”浅见不由得又发出了赞叹。不愧为皇家的贵裔,身材修长,仪态端庄,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此时浅见的言语神情,简直好像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的恋人,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这不免让人觉得好笑。在画面移到布古茶会场之前,通过聪子的解说使大家对布古茶会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布古茶会的迷人之处在于那充满光泽的白色水泡。你会欣赏到,这茶碗里好像盛有积雨云一般。”聪子把从比嘉那里听来的话现学现卖。聪子介绍说,布古茶的形式以及“一朝一会”的精神和普通茶所体现的茶道精神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仅仅是“茶”的用料和茶具。会场中央备有茶具一套,另外通过预先放好的摄像机对布谷茶的泡制方法加以说明。浅见一见那巨大的茶筷不由得“哎呀”地一惊,一看到气泡用的巨大的茶钵时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茶在钵中一搅拌,果然,一股如积雨云般的水泡一下子膨胀起来,“真有意思。”浅见见此情景非常地高兴。像浅见这样欣赏布古茶道的一定不多。布谷茶会的参观者都是女性。负责沏茶的是一位叫森缘的中年妇女。摄像机镜头主要是森缘女士以及正中的制茶过程。当然摄像师也想拍摄其背后那些年轻的姑娘,他们穿着华丽的红色衣裳,面施粉黛,仪态端庄,在电视里越发显得年轻貌美。这些姑娘的主要任务是等候在森缘旁边,待布谷茶沏好以后端给在座的客人。“啊,式香樱里。”浅见见式香樱里出现在录像里,一下子高兴地叫了起来。摄像师也把镜头紧紧地盯住香樱里,观众这下可大饱眼福了。“呀,旁边的那位不是比嘉吗?”浅见指着画面说。茶座后面一位身着冲绳乡村服饰的男子正蜷缩坐着。“没有错,是比嘉。浅见你眼睛可真尖呀。”摄像机的镜头主要集中在会场中心地带,加上摄像师不时地调整镜头,所以聪子没有注意到比嘉。“这些女士中就他一个男子,真是让人有点……”所用的茶为布谷茶,除这一点外,茶会本身也和其他茶会一样进行。本来此次茶会举行的基调就是以朴实自然为主。茶会结束以后,采访了一些参观者,问他们的感觉如何。基本评价是“味道很好”也许只是一种外交式的解答罢了。聪子的感觉如何呢?说句实话,并没有感觉到味道有什么特别的。仅仅觉得对身体不错。实际上,这种茶好像具有某种药效。画面最后终于移到对香樱里的个人采访上。画面从身穿红色服装的香樱里坐在特别准备的座位上开始。这个采访过程,香樱里总是时不时地眼睛朝下看。从画面上可以看出,摄像师总是绞尽脑汁想从正面拍她的面部。尽管如此,画面上的香樱里仍然看上去楚楚动人。聪子在一旁见浅见如此入神,不由得产生了醋意。整个录像放完后,浅见仍一动不动地看着显示器。“要不要再看一遍?”“好吧,再看一遍。”放完一次大约需要十五分钟。重放多次自然也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放映一开始,聪子就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完了?”越坂问。“没有,他说还要再看一遍。”“还要看啊,这后面还要看多久?”“不知道,看来是要一起吃顿饭了。”天渐渐黑了下来。“那么,我们就一起吃顿饭吧。你到‘金吉’饭店预约一下。”越坂所说的这家饭店是琵琶湖电视台招待宾客的时候用的。“这可是以部长的名义招待的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问题吗?”“倒不是什么问题……部长认识浅见吗?”“不,不认识。”“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早就听说阁下’这话吗?”“我是说了,不过没有见过。以前在调查琵琶湖杀人案件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这么说,浅见和那次事件有关系咯?”“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那些事怎么样都行,不用管它。你该去了吧。”越坂不耐烦地说。聪子再次回到放映室的时候,录像正好放完。“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不,实在是……”浅见一脸的不高兴,他的回答也很含糊。收获看来并没有事先预想的那样好。“浅见,下面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别的事的话,部长说想请你一起吃顿饭。”“什么?不,不,我不去。”“怎么了?吃顿饭有什么不妥吗?难道你有什么事吗?”“没有。你们这么帮忙,现在又要请我吃饭,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我正在想得找个地方请你们吃饭。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合适的饭店,联络饭店的事儿就麻烦聪子你了。”浅见的口气里没有丝毫退步的余地。聪子见此急忙向越坂请示。“哎呀,真是麻烦呀。既然对方这么说,那我们就承其厚意,就由他请吧。”浅见一直等在会客室。6点一过,出租车叫来了。聪子正准备坐上助手席,越坂说,这助手席我来坐,刚才不是说好由我来带路的吗。路并不遥远,而且出租车司机也应该知道怎么去,可是越坂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聪子觉得越坂是避免和浅见坐在一起。金吉饭店在大津一带颇有名气。当然,聪子并没有来过。这里提供的基本都是日式精美菜肴。浅见还是那样,孩子般地发出由衷的感叹声,手中的筷子欢快地忙碌起来。浅见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天真,对于女人的事也知道得很少,越坂竟然也知道浅见是个自由撰稿人。对此,聪子觉得真有些难以置信。“那么,今天就让你破费了。看得出来,浅见是位非常认真的人,其实今天是公司的公务,应该由我来请的,怎么能让你请我们呢?”喝完啤酒,越坂要了份冷酒,笑着对浅见说。“哪里,我这个人就像不干净的钱一样,还是多花去一些好。”“什么不干净的钱?”越坂和聪子都吃惊的看着浅见。“哎呀,这么说也许有点过分。我的意思是说托我的人动机不纯。”“托你的人?”“也就是风间被杀的那家‘真相社’。如果警察一旦认定这是件自杀案的话,他们公司就拿不到保险费了。所以,他们的意思就是让我设法证明这是件谋杀案。”“原来是这样。不过,公司要是这么想也是件很自然的事。”“情理上可以这么说。可是自己的社长死了,而公司的属下员工却像髭狗似地扑上去撕咬,这些我可不想苟同。”“是不想产生同感啊,浅见果然是正义派。”“你的意思是我为人不灵活、太死板、太傻,是不是?”“不,不,没有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你这么率直敢为,真让人羡慕啊。”“我听说越坂过去也曾经是非常强硬的正义派。”“哎?你这是在什么地方听来的?”“琉球电视台的西崎这么说的。听说,越坂在大阪电视台时和西崎曾一起共事过。”“是西崎啊,这小子真拿他没办法,净说些捕风捉影的话。”越坂苦笑道。“西崎还说,真相社的风间当年也是个志向高远的新闻记者。在冲绳那段时间也一起共事过。越坂也认识风间吧。”“什么?不,不。我对风间这人不太清楚。我事后才听说被害者是风间,真是吓了一跳。我在冲绳也没有见过他。他确实是个自由人士。”“对,我也这么听说。”“他是左翼新闻记者,和我们这些商业至上的媒体可是互不往来的。他这人难以捉摸,像是个商业圈外的无赖似的人物。”越坂感叹道。一看老板娘端着冷酒过来打招呼,越坂急忙向其介绍浅见。“老板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浅见先生可是东京有名的大侦探。”“哎呀,大侦探呀,不要太吓人了。我们背地里可不做违法的事呀。”“就不要撒谎了。你那水饺不就逃税了吗?”“哎呀,部长先生,你这说到哪儿去了。我要是逃税怎么还这么亏损呀?”老板娘说话的时候一脸正经模样。听到这,聪子不由得一惊,浅见是个大侦探。他本人对此也没有表示反对。也许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聪子思前想后,说不定他不只是一般的撰稿人,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私人侦探。“我想问,越坂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到风间不幸遭遇的。”浅见给越坂斟着酒,一边毫不在意地问道。“什么?我怎么听来有一股审判的味道?”越坂笑道。而聪子听此却吓了一跳。这不是什么笑话,她觉得浅见在认真地向对方发问。聪子这么想的证据是,浅见只是笑了笑,对越坂的话并没有表示否定。“我想想,对了,没错,是傍晚的新闻报导。新闻说,有人在冲绳的知念村发现了真相社社长风间的尸体。报道时间是风间被杀的第二天傍晚。关于以后的所有传闻,浅见你也都听说了吧。”越坂这么说自然是玩笑话。浅见微微一笑,仍以质问的口气向对方提问。“是呀,我要是听到就好了。”聪子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这两人的话里好像兵刃相碰,充满了杀机。“哎?你是在严肃地问我啊,到底是个侦探呀!”越坂虽然笑着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我也不可能什么都回忆起来。出事那天,我是在东京出差来着。只是去汇报有关琵琶湖机场建设的事情,我也一起去了。第二天下午回到大津,晚上看到的报道。”“这些能够证明吗?”越坂直盯着浅见说。“哪里的话。不过,到底是处于管理阶层的人和别人就不一样。像我这个人,对很多事情就想不起来。你说的没错,新闻报导出来的时间是在风间遇害的第二天,不过要问我在那天干了什么,我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汤本你怎么样?”被浅见这么突然一问,聪子吓得不知所措。“我?部长出差的那一天……晚上在金波,在经常去的那家饭店喝了一点东西。这一点,金波的老板娘可以证明。必要的话,你可以去证实。”“好吧,那呆会儿你带我去。”“什么?真要去吗?”聪子吓呆了。“哈哈,浅见这人就是认真。”见聪子如此吃惊,越坂笑道。4回去时,大家分乘两辆出租车,一出金吉饭店,彼此告别。临行时,浅见先叫聪子上车,自己又折回到越坂那里。“有件事想问一下。”浅见小声说道。他把越坂约到距离饭店远一点的地方。声音极低地问道。“把金波告诉风间的人是越坂你吧?”“你……”越坂的反应正如浅见所预料的那样,也难怪,越坂被浅见这么突然一袭。越坂睁开双眼,似乎在极力地猜想对方这么说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出的结论的。“是汤本这么说的?”越坂再三思索,觉得目前能得出的结论只能是这样。“不是。”浅见摇摇头说了声再见便钻进出租车。越坂看来还想再问点什么。“麻烦聪子带我去一趟金波。”浅见觉得去金波调查一下无可非议,可聪子听到这话后立刻流露出害怕的神色。“真的要去吗?”她问道。“是的,必须去一趟,我想问问老板娘,那天晚上风间的感觉到底怎么样?”“哦,是这个。”“你不会以为我在调查你吧?”浅见笑着道。金波饭店坐满了客人,看上去像是来此旅游的团队。“啊,聪子从冲绳回来啦。”老板娘一见聪子就热情地叫道。“是,提前回来了,今天刚到。我给你带了一位客人。”聪子回头看着浅见说。浅见朝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我叫浅见。多蒙汤本关照。”“这,这……”瞬时,老板娘像认错了人似的,话中充满了惊恐之色。“不客气……对不起,聪子,这里可没有空席位了。我以为你还在冲绳呢。”“没有关系,坐什么地方都可以。”“这怎么行呢?你特意……”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朝浅见笑了笑,缓步走开了。“最好是角落什么的地方。”浅见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意思,笑着说。“是,是。还是角落比较好。”老板娘心想,一切搞定啦。她走向里面灯光比较暗的一张桌子,对正在喝酒的中年男子说:“经山,不好意思,能不能把你的位子和那边那个换一下?”话里带着命令的语气。经山是这里的熟客,和聪子好像也认识。“是聪子小姐啊。今天有约会呀。”说着经山客气地将桌子让了出来。“这是我的指定席位,我一般都坐这里。”聪子指着店门旁的一张桌子说道。旁边的桌上四个工人模样的男子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喧哗。“上次也是那张桌子吗?风间就坐在那吧?”“是的,当然还有好几张桌子空着,可他就坐到我前面,还要了份我当时吃着的土豆烧肉。”“土豆烧肉,味道不错呀,我也来一份。”“你还要吃呀?”“哪里,并非要大吃一顿,我只是想设想一下同样的状况,来体会当时的那种感觉。”浅见解释道。说实话,一听到“土豆烧肉”他的食欲就上来了。老板娘端上了啤酒,不一会,土豆烧肉也上来了。浅见拿起筷子就吃,味道看来非常不错。这道菜是老百姓的家常菜,营养也丰富。“到底是土豆烧肉,真让人没办法。”聪子说着也埋头吃了起来。看样子,她此时也不想谈有关案件的话题。“刚才越坂部长说你是一名侦探,是真的吗?”“哪里,怎么可能呢?那次在竖田的浮御堂发生了杀人案,碰巧我在那里采访,只不过是解开了一个小小的谜而已,而且完全是偶然。越坂说过那件事吧?”“可是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刚才不是询问越坂,问他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码?当时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下死定了。”“什么死不死的?玩笑我们就不谈了,可我觉得,越坂和风间之间认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也并不是要查他有没有在场的证据,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们的关系,没有别的意思。”“怎么说呢?出事当天,在何地?干什么来着?——这些不都是在调查当事人有否在场的证明吗?部长当时被你这么一问,好像一下子都呆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一定道歉。万一,越坂在冲绳的那段日子认识风间的话。到目前为止他只字未提;那么这里面可能有意思了。”“越坂不是说了吗?他后来才知道死掉的人是风间。”“没错,汤本去冲绳时也应该知道的。可为什么越坂没有对汤本你说起这件事呢?”“这个……大概,他可能认为对我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吧。”聪子一下子没有了自信。不过,很快她又缓过神来说道。“可是,他虽然这么说,在我提出要去冲绳的时候,他很快就答应了。”“这个可能是他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可拒绝你,而且,他正好想借此机会让你去调查一下事态以后的发展。”“这……”聪子以责怪的眼神盯着浅见。“有某种不妙的事情要发生。”瞬时间,浅见想起了昨天晚上香樱里说过的这句话,她还说这事“很可怕”,聪子也许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自己在无意间恶意地对越坂穷追不舍?)如果再这么继续追查下去,可能会发生又一场“悲剧”。香樱里是预感到这一点,她感到恐惧,所以才恳求浅见“就此罢了吧”。“怎么会这么冷场啊?”头顶上传来老板娘的话。“聪子,这是怎么啦?看你一脸的不高兴。浅见你可不能欺负这么可爱的女孩呀。”老板娘那职业的微笑中带有一股真诚的关心。浅见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哪里?没有欺负。我们只是谈了比较难过的话题。”“是呀,你就放心吧。”聪子冷冷地说。“好,好,是我多嘴。有事尽管叫我。”“对不起。”老板娘一走,聪子连忙道歉。“她嘴是不好,不过心肠很好。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关心,虽然她也有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很傻?”聪子笑得有些凄惨,随后又恢复那严肃的神情。“浅见,说句实话,我也觉得越坂部长有些不对劲,我从西崎那里听到很多有关部长过去的事,我觉得部长好像知道风间这个人。而且,我刚提到浅见的名字,他马上就说录像带不借……我想起来就觉得奇怪,当时我说想去冲绳时,他就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其实,部长本人倒是应该去的。我当时对一切一无所知,虽说是个新闻记者,可我从来没有采访过重大事件的经验。他却把这个采访的重任交给我,这不是很奇怪吗?”说到这,聪子打住话题,她双目直盯着桌上剩下的那一半土豆烧肉。然而可以看出,在这双似乎静止的眼睛背后,她的思想在激烈地运转着。不一会,她抬起头,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下面的话。“浅见,部长是凶犯吗?”“噢?你这么突然下结论,真让人吃惊!”浅见没有料到聪子会说这话。“警方也不会做出这么快速和鲁莽的决断。”“但是,部长很可疑,这总是事实吧。”“没错,正如你所说的,疑点确实不少。而且,风间来滋贺的目的是什么?与谁见面现在还不清楚。可以假定越坂就是与他见面的人,但是,仅仅凭这种毫无把握的一点推测就说对方是罪犯,这可是不行的。”“这倒也是……不过,我实在担心。”聪子讲话的时候眉头紧锁,似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老板娘可能又要跑来了。见此,浅见哈哈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在下决断之前,必须充分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例如,动机是什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谁见面?……这些都必须要考虑到。抓住任何其中一个不在场的证据都是很难的。对了,越坂不是说那天他在东京吗?”“所以,这也是不能不怀疑的。到东京出差,其实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实际情况可能是他从羽田起飞到冲绳去了。”“哎呀,汤本比我更有名侦探的资格啊。”“你不要取笑我。我认定……”“怎么了?认定越坂就是罪犯?还是说坚决保护越坂?”“这个……这个,可行的话,我自然是保护他,可是,果真是罪犯的话……你不要逼我了,这事太可怕了。”浅见觉得对方这么说是对自己提出的警告。式香樱里一再恳求浅见不要再查这起案子,看来,她对查明真相充满了怯懦和恐惧。不过,不管有什么可怕的事,浅见都决心查下去。“汤本你想的问题其实我也在想。没错,越坂是有不少可疑之处。越坂认识风间,兴许两个人还在这见过面。而且他可能从这一直追到冲绳。这一切都可能。但是,要怀疑这一点的前提,必须先搞清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风间到滋贺的目的是什么?到冲绳的目的又是什么?”“啊,对呀。那怎么查呢。听说真相社的人对风间社长去滋贺和冲绳的目的一无所知。”“了解这一点的,可能只有越坂。”“什么?部长?”“应该说,他和风间见了面,或者互相之间通了话。”“那他为什么不提这事呢?”“如果说出,就会受到警方的怀疑,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难言之隐?”“想想看,风间到滋贺下什么来着?”“干什么?”“资金问题。”“资金问题?”“真相社目前陷入了财政困境。在泡沫经济景气时还好,但现在像杂志这样的出版物销路很不好。而且,这些杂志几乎没有广告投入。最近,不用说这类杂志,就是大的出版社所发行的周刊也登载那些暴露隐私的文章。另外,到目前为止所登载的这类文章中,读者注意到其中有些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所以读者便不再读此类杂志。因此,风间才出来想办法筹集资金。”“所以,风间就来恐吓越坂部长?或者部长要求风间……”“你看,你又急着要下结论。你这么决断和警方的硬行侦察没有什么两样,而这往往容易造成冤案的发生。”“那,浅见你怎么认为?”“和汤本你一样!”“这?”“我和你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是,我还有考虑其他的各种可能性。要考虑的,可选的材料太多,一时无从下手。”“……”聪子听浅见这么一说终于安静下来。也许她觉得被浅见耍了,或者认识到自己思考问题的不周之处。她看着浅见,觉得对方实在是捉摸不透。“该回去了。”说着,浅见站了起来。时间已经过了10点。外面一片流星。到膳所神社的公寓只有一步之遥,浅见决定送聪子回去。“浅见住哪家饭店?”“我在电话里已和琵琶湖饭店预约好了。大概现在去还能住上。”“要是不行的话,就住我那里吧……我这么说又要被人讲了。”“不会,不会的。”“我的意思,式香樱里说不定会说我。”“你看你,怎么老往这个方面讲。”“她是真的爱上你了。”“那我太高兴了。”“我没开玩笑,是真的,凭女人的感觉。”“即使是真的,那也是兄长、父亲的一种感情,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聪子伤感地说,似乎这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式香樱里可是个悲剧式的英雄呀。”“哈哈,也不是什么任性不任性的问题,她完全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而且我和她认识才四天,所以你刚刚说的话也太不着边际了。”“是……啊。”聪子停了脚步,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浅见。路盯的光线在她那美丽的双眼中忽闪忽闪的。“这么说,我和她的条件均等。就是说,我也是有希望的。谢谢。好吧,我打电话叫出租车来,你就站在前面那个牌坊前。再见。”聪子快速讲完上面的话,一转身跑开了。浅见抬头一看,前面果然有个牌坊,上面写着“膳所神社”四个字。聪子快步穿过一片黑暗地带,转眼间便消失了。“对我抱有希望,我怎么办才好呢?”浅见站着,神情有些恍惚。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是拥有了更大的东西。回到饭店,没有想到越坂正站在那。看见浅见回来,他缓步走来。“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当然可以。”两人走到饭店休息室,各自要了份咖啡。咖啡尚未送来,越坂开了口。“刚才我们谈的事,没错,正和浅见所说的将金波告诉风间的人是我。风间打电话给我,一再追问我式香樱里的住处。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于是他想和汤本聪子联系。我又不能把聪子的住处告诉他。所以我就跟把聪子经常去的金波饭店告诉了他。”“是这样?明白了。汤本感到奇怪的是风间为什么出现在金波。”“那么说,浅见,汤本说了什么吗?”“汤本很为你担心。”“担心?担心什么?”“越坂在冲绳时对风间很了解吧?但为什么害怕讲出来呢?她好像很在意这一点。”“这样……”越坂神色阴沉望着有些昏暗的天花板。就这样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浅见觉得他是为了讲出那些事正在理清自己的思路。“浅见,你是不是对此事一定要追查下去?”“这……”面对越坂突然发问,浅见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当时浅见看上去一定像个傻瓜。“不,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只是,我想说的是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为什么?”“怎么说呢?我一时也答不上来。因为这件事并非你浅见能解决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就此罢了。”“听来我有些吃惊……”浅见道出了自己的感觉。“你没有什么理由就这么说,好在是我,要是警方的话,首先就对你要产生怀疑。”“我不会对警方说什么。”“不,不仅警方,我也表示怀疑。你总得说出你的理由吧。”“我不会说的。即便真相大白,谁也不会得到好处,谁也不会因此得救。包括浅见你,什么好处也得不到。”“所以,你才要求我罢手。不过,这样好像说不通吧。而且,这只能增加对你的怀疑。”“是吗?……这么说你是不罢休了……”正如想的那样,越坂并没有被对方吓住。“懂了。就算我的请求太过分了。我觉得浅见你好像能明白这一点。对不起,就算我没说。”说着,越坂站起来,像个老人似地低着头缓步向大厅走去。途中经过服务台付了咖啡钱,并说了声“零钱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