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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贺征那架势, 分明醉得有些迷糊了, 沐青霜估摸着醒酒汤对他怕是没多大用, 索性便让人去家医那里取醒酒的丸药, 又唤了两个小厮过来扶他回自己院子休息。
哪知贺征拒不配合, 坚持要自己走。
“那你倒是走啊, ”沐青霜觑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模样, 有些好笑地轻嘲,“走两步我看看。”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猜到贺征先前独自过来时多半就已在强撑, 后来在这儿站了半晌后就彻底酒意上头了,此刻八成是根本挪不动腿了。
果然,贺征闻言瞟了她一眼, 抿紧的唇角有淡淡懊恼, 还是没动。
他看起来除了脸红些、眼神稍稍散漫些之外并无旁的异样,若是换了别人在这儿瞧着, 只怕当真要信了他是清醒的。
“既回家了, 就不必这么硬撑着, ”沐青霜无奈轻叹, 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我扶你,总行了吧?”
她大大方方伸出自己的手, “放心,不会让别人瞧见贺将军歪歪倒倒的模样。”
人在醉酒时脑子总是转得慢些, 贺征似是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 垂在身侧的大掌迟疑着抬起些许,又很快放回原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沐青霜放弃跟个醉鬼讲道理的可笑念头,眉梢凶巴巴一挑,娇嗓带了淡淡威压:“贺征!”
“我在。”贺征猛地站得更直,像个猝不及防被将官点到名的小兵,虽嗓音沙哑黏缠,却应得飞快。
沐青霜忍笑,尽力板着脸:“手伸过来!”
随着她凶巴巴的指令,贺征终于慢慢抬起手。
沐青霜一手挽过他的臂间,一手轻扣住他腕间束袖,扭头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俩在后头跟着些,若瞧着我撑不住他,就帮忙搭把手,别叫他把我也给压倒了。”
说完,便扶着贺征慢慢往他的院子去。
走出约莫两三步后,贺征看着前路,忽然道:“不会,我轻轻的。”
愈发深浓的醉意使他这字字句句都像只在舌尖懒懒打了个滚儿,含含混混听起来并不清晰。
可他的语气格外轻柔,噙着隐隐赧然的偷笑,像是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开始,沐青霜并没有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只当是他无意义的醉话。
走出好一段后,她才恍然大悟。
他似乎不愿将太多重量靠到她身上,步子迈得很慢,似乎要每一步都确认立稳了,才会接着迈出下一步,约莫是怕自己没站稳会增加她的负担。
她轻轻吸了吸莫名发酸的鼻子,一路无话。
将贺征扶回他自己的寝房后,小厮将从家医那里取来的醒酒丸药放到小半碗温水中化开。
这药醒酒很快,服用后最多睡上半个时辰就没事了。只是极苦,气味又冲,小厮端着那碗化开的药站到床畔时,沐青霜忍不住嫌弃地皱起了五官。
“喝了就赶紧睡,”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征,“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
她指的自是今夜出发去钦州的事。
贺征神情懵懵的将那药喝了,任由小厮扶他躺下,只是一直直勾勾看着沐青霜。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闭上眼睛赶紧睡!”沐青霜被他的目光搅扰得心中烦躁,单手叉着腰瞪他。
他“哦”了一声,乖顺地闭上眼,薄唇却懒懒扬起一丝心满意足的浅笑。
“好看啊。”他低声咕囔着。
见沐青霜迁怒地瞪向自己,小厮垂脸忍笑,佯装耳聋,飞快地退了出去。
沐青霜想了想,心有不甘地对已闭眼躺好的贺征道:“这并、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心软的人!只是眼下我还得靠你帮忙去钦州,所以我……我对你好点儿,只是为了利用你!利用懂吗?”
片刻的静默后,床榻上双目紧闭的贺征薄唇艰难轻启,口齿不清却又像是心满意足般咕囔道:“好,给你利用。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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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贺征的院儿里出来后,沐青霜收起满心芜杂纷繁的思绪,赶忙去找了向筠。
此刻已是未时近尾,家宴已散,沐霁昭也被丫鬟抱回去午睡了。
姑嫂两人站在花园里晒着太阳说话。
“……我让人从家医那里取了醒酒丸药给他服了,这会儿还睡着,怕是最快也要申时才会醒,”沐青霜道,“中午在席间他只说今夜出发,至于怎么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向筠有些担忧:“家中护卫说,这些日子咱家附近一直有生面孔藏头露尾的。我早上问过阿征,听他意思像是赵诚铭的人,我是担心……”
沐青霜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没事的嫂。贺征不是个张口就来的性子,既他敢笃定地告诉我今夜就出发,定是安排周全了。”
中午在席间,贺征的护卫在他耳边禀了那半晌,想必就是在说今夜的安排。
“你大哥说过,阿征虽不多话,但做事向来可靠,我倒不是担心他有什么没打点好的,”向筠垂眸看着脚下厚厚的雕花石板,歉疚又惆怅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咱们家这事他插手太深,只怕要得罪了赵诚铭。”
虽说向筠一惯只管持家,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如今贺征明显前途大好,若他在沐家这事上明哲保身,对他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向筠看来,即便贺征记着沐家当年的那点情分,紧要时刻能在暗处不着痕迹地搭把手也就够了,实在没必要这样亲力亲为地跟着跑,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贺征这次回来护住沐家,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对他来说到底有多大风险,他是一直没有对沐家上下彻底交过底的。
向筠知道,贺征打小就这样,不管为别人做了什么,都从不挂在嘴上邀功。她对这小子现下的处境没个谱,自是于心不忍,生怕将他牵连得太惨。
“我起先就说我自己去,他不肯,说是钦州那头水很深,我独自去怕要着了人的道,”沐青霜也跟着低下了头,反手轻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待会儿我再跟他……”
“罢了罢了,既他都说了钦州那头水深,想来是绝不会让步放你独自去的,”向筠无奈笑叹,斜眼睨她,“你俩谈过你们之间的事吗?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沐青霜被烫着似的,猛地弹出两步远:“什么什么说法?谁、谁俩?事情都过八百年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行行行,我就顺嘴这么一问,你急什么?”向筠知她这会儿满脑门子都是事,便也没追着这儿女情长的纠缠再问下去。
“我没急!”
“好好好,你没急。那你别蹦。”
“我没蹦!”
沐大小姐急起来是讲不了什么道理的,向筠将调侃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