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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亲事在全京城人眼中,大约只能用荒唐二字来形容吧。
婚事的主角一位是纨绔没个正形、甚至有可能还是个好龙阳的江斜,一位是才从前夫家和离才三月、还曾被东宫太子看上过的楚荧。而承阳候府送来的聘礼也是,瞠目结舌的数量和价值。从上门提亲再到成亲的日子,算着竟不过也就短短半月的时间。
——或许真的是迫于家中和外面的种种压力,这看着并不登对、又某种意义上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两个荒唐人,才凑在了一块。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廿八,承阳候府找人对过黄历,正是大好的日子。
楚家人一大清早就起了。楚荧今日也没有什么睡意,早早得便坐在了梳妆镜前。楚荧的闺房里又被装点了红绸和花团,看着喜庆,不远的衣架上挂着大红色的喜服,上面用金线绣了海棠纹样,又缝着点点莹白色的珍珠,面前放着的是缀着青金、南红、蜜蜡三种宝珠的凤冠,看着便是分量极重。
喜娘给楚荧绞过面,又细细地上妆,一如每一位即将出阁去往夫家的小姐,上了粉,又擦上胭脂、抹了淡淡的口脂。楚荧本就生得貌美,这般精心地收拾过,更是别有一番昳丽风情。
苏氏和楚老夫人看见镜前坐着的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又落下泪来,自己家这位娇养了多少年的女儿,在先前的夫家吃过不少苦头和委屈,如今竟又是要嫁人了。
楚老夫人接过梨木雕花的发梳,到楚荧身后,给自己这位孙女儿梳发。女子出嫁之前,都是要让长辈梳头来祝福的。只是楚老夫人一双粗糙的手,在摸到楚荧乌润的长发时候,又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楚荧红了眼眶,却又不敢哭出来,只得笑着拿指腹去拭泪,嗔怪道:“荧儿都是第二次嫁人了,祖母这般,也太不放心我了。”
苏氏的话中带着些淡淡的哭腔,却极力克制着:“那你也是我们的荧儿,我们自然是放心不下你的。”
本就是一门交易来的婚事,江斜愿意这般几乎是以倾城之意来娶她,确有他的诚意,楚荧却不敢猜,这其中能有多少,不是为了兵权,不是为了时局,而是他的情分。
尤其是昨日,在土地庙前,听过那有些不着边际的老道说过的话,楚荧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对这门亲事,还是对那个人。
从最初坐在梳妆镜前、第二次经历这些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如今上好了新妆、穿上了一身红衣,听着外边隐隐约约的鞭炮和吹打声,楚荧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离开楚府,开始自己作为江夫人的下半生了。
苏氏给楚荧把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好,楚老夫人又把大红的盖头给楚荧盖上,楚荧的视线里,便只剩下眼前的红色缎子,透过些光,暧昧又朦胧。
面对这门亲事,楚荧是忐忑的,也是茫然的,但却也不是没有期待和欣喜的。
承阳候府来的喜娘催了三次妆,楚老夫人和苏氏牵着楚荧一同出了屋子,才一推开房门,楚荧就从盖头下边,瞧见了父亲楚浩今日穿着黑色的靴子,站在房门口。楚浩没说话,楚荧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父亲别哭了,承阳候府离我们家也没隔多远,荧儿想回来时候就回来看你了。”
楚鸣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大红的盖头之下,楚荧看不清家人的面孔,却看见一边的父亲楚浩有些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然后又看到兄长楚鸣半跪在自己身前,把背留给自己。
“荧儿,哥背你上轿。”
红色的轿子绕了京城一圈,一路敲锣打鼓,最后渐渐缓了,停在了承阳候府门前。江斜掀开轿帘,楚荧坐在轿里,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看得到他握着红绸向她递来的手,骨节分明。
“阿荧,是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楚荧伸手接了江斜手中递来的喜绸,被他引着下了轿子。
从错落的盖头缝隙间,楚荧只能看见今日江斜一身暗红的喜服,腰间却是没带着他惯来拿着的折扇。楚荧在盖头下却是轻轻地笑了,没有方才那般伤感了——江斜故作风流轻浮时候惯爱使折扇,原来真的等到了成亲的日子,这位小侯爷也是有几分认真的。
“小心脚下。”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其实第二次成亲的她看着显然是比身边这位小侯爷来得要稳重和冷静太多,江斜却还是握着红绸,在吹打声和鞭炮声中,小心翼翼地引着楚荧,跨过承阳候府的门槛,又跨了火盆,一同拜过高堂。
正是吉时,下人引着她进新房。楚荧能从盖头下,看到红色的绣鞋和红色的地毯,只有与楚府截然不同的院落和路,楚荧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现在已是作为新妇在江家了。
“少夫人,少爷给您留了茶点在桌上。”小侍女乖巧地给楚荧安置下,又说,“少爷说了,他今日需得应付宾客,若是您累了,先歇下就是了,他晚些便回来。”
这一套流程,再加上头上顶着不轻的凤冠,楚荧今日确实是有些又累又饿,待侍女出去了,这才小心地掀起自己的盖头,坐到桌边,打量自己未来要住的新房——屋子倒是宽敞又明亮,有股淡淡的青竹香,博古架上面放着各种书籍和古董,又摆着雅致的盆景。
一旁的贵妃榻上还放了几本话本子,不知是不是江斜怕楚荧无聊,所以才留了这些。而在桌上,除了摆着的点心,还放着柄折扇在楚荧的面前。
江斜平日在外常带折扇,而成亲时候,大多时候男子也要在扇上抄诗送给女子。今日江斜去接她时候身上未拿折扇,楚荧猜,这柄折扇也是江斜留给她的。
楚荧打开折扇,折扇上面,带着几分张狂的字写着的,果真是一句诗。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注)
江斜,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