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的这个男生,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夏柏然吗?
是那个高傲冷漠的少年吗?
她看着昔日那个如王子一般高高在上的夏柏然如今为了那个女生竟然变得如此低声下气,甚至不声不响地一个人默默地忍受所有的痛苦。
这一刻,她是那么痛恨那个叫陈梓莘的女生,从小便有着优越感的她,此时竟然疯狂地嫉妒着那个平凡的女生。
她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夏柏然,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能愤愤不平地看着这一切。
就这样无措地、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想到这裏,她的心竟然如同刀绞般难过。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夏柏然,默默地看着他,她的嘴角微微地抽动,可是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柏然……”她似乎是用尽力气才叫出了他的名字。
“雅婷,你怎么了?”他轻声问着她。
她无力地摇着头,只是摇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腮边流下来。“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顿了顿又说:“你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可是现在,你怎么可以为了她,为了这个不爱你的人,为了这个口口声声叫你仇人的人,而这样委屈自己呢?为什么!夏柏然!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有多痛!”她激动地衝着男生大吼着。
“因为我爱她啊,这是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他淡淡地说着,惨然一笑。
兰雅婷愣住了。
因为他爱她,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爱她,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什么是不值得的。
兰雅婷轻轻地将脸上的泪擦掉,她深深地看了夏柏然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转了身。
走廊里,女生的脚步声响彻在一片空寂之中。
她的身影渐渐跑远。
拐过楼梯的尽头,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因此,虽然梓莘已经在医院休养了好几个星期,可是伤势複原得很慢。
最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梓莘仍然不肯见夏柏然一面,更是不肯吃他为她做的任何东西。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夏柏然做的,她也明白,他每天晚上都守在病房外面。
没有人知道,那么多个清冷而漫长的夜晚,她也因为难过而彻夜难眠。但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也想要原谅他,也想要回到从前那样和他牵着手就是永远的无忧无虑的幸福的日子里,可是,她怎么能够原谅他呢?怎么能够原谅她自己?他是害死她母亲的仇人!而自己却爱上了害死母亲的仇人!
不不不!她从来都没有退路,她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去原谅他或者去接受他……
如果她原谅了他、接受了他,那么她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母亲?
此时的他们,就像是站在遥遥相对的两座山上,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想要接近彼此,唯有粉身碎骨……
不过不管怎样,梓莘想,她都应该找个机会和夏柏然将这一切说清楚了。
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只要将一切都说明白了,只要他离开,只要他放弃,只要他转身,只要他们不再相爱。
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天是酷夏里至为炎热的一天。
欧阳希一如既往地端着夏柏然做的食物给梓莘吃,梓莘一如既往地没有看一眼就倒掉了。
可是随后,出乎欧阳希意料的却是,梓莘竟然在他将要转身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叫住了他。
“欧阳学长……”她本是甜甜的嗓音此时听上去竟然有几分沙哑。
欧阳希转过身一脸不解地望着梓莘:“怎么了,梓莘?有什么事吗?”
梓莘看上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抿着嘴唇,眉头轻轻地蹙起,她的模样看上去犹豫不决。
然而,片刻工夫,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说道:“欧阳学长,你帮我……帮我……把他……把他叫进来吧!”她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欧阳希诧异地看着梓莘,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是……要叫夏柏然进来吗?”
梓莘听到“夏柏然”三个字,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紧紧地攥紧双拳,像是在凝聚全身的力量,她抬起头,认真地点了下头。
欧阳希惊讶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梓莘会主动想见夏柏然。
他的心裏有着微微的喜悦,这两个人这样彼此折磨着,他真的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马上就把他叫进来!”欧阳希的声音很是轻快。
老实说,他真的替夏柏然开心,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是吗?他终于用他的深情和真诚感动了她。
当欧阳希告诉夏柏然梓莘要见他的时候,他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欣喜的光芒。他没有想到,梓莘竟然肯见他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于被他的诚意打动了。
夏柏然脚下的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却是——
当他满怀欣喜地走进病房之后,梓莘的那双眸子里盛满的依旧是如寒冰般冷漠的光。
他的心一沉。他缓缓地走过去,想要走到她的床边。
可是他的脚步却被女生尖利的声音喝止住了。
“站在那儿不要动!不要靠近我!”梓莘冷漠地大喊。
夏柏然闻言停下了脚步。
“梓莘……”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近乎哀求。
“不要再用这样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我叫你进来,只是想要把一些话跟你说清楚。”她的声音如雪花一般寒冷。
簌簌地飘落在他的心上。
他默默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是那么残忍无情。
“夏柏然,你以为你每天做食物给我,彻夜守在我的病房外,我就会被你打动,被你蛊惑了吗?你不要傻了!不要这么幼稚了好不好!你知道吗,我恨你,你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恨不得……恨不得你现在立时就死去!所以……夏柏然,你清醒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每次见到你,心裏的仇恨都要把自己吞没,我没有办法不去憎恨你!这样的仇恨让我窒息,所以……你可不可以以后……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残忍得摧毁一切的力量。
那一瞬间,他的整颗心像是被谁用刀剜开了一般。
鲜血淋漓。
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什么叫做伤心欲绝。
就在他眼前,这个他爱的女孩,这个美好的女孩,是如此憎恨着自己,时间似乎都无法令这份仇恨消除……
她是那样恨着他啊!
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诅咒他死……
心剧烈地痛着……
夏柏然那琉璃般明亮的眼眸中闪现出碎钻般的光芒,他狠狠地攥紧双拳,看着她,他觉得自己虚弱得要倒下了。
就在下一刻,他就要倒下去了。
“我的话全部说完了,我再也没有什么话好和你说。请你离开,马上离开。”梓莘滴水成冰的话语再次在他的耳边炸开。
心——
是这样痛着。
痛到觉得它已不再属于自己……
意识似乎都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夏柏然看着梓莘冷漠绝情的脸,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觉得自己被一片寒意包围着,冷得发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不住地颤抖着。
那股寒意似乎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之中。
他无力反抗。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发着抖……
只能站在那里……
“陈梓莘,你真的是一个狠毒的女生,说这样残忍的话,你问过自己的良心吗?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一个尖利的女声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梓莘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不知何时,兰雅婷突然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她冷冷地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心中的悲愤达到了极点。
她快步走进病房,看着梓莘,眼神是那么仇视。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夏柏然因为你,到底受了多少的苦,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都为你做了些什么事!”兰雅婷的情绪很激动,她衝着梓莘愤怒地大喊,她抓起了身边夏柏然的手,“你看到了吗?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这些伤口,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这段时间他为你做东西时伤到的……”兰雅婷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她大声地质问着梓莘,声音悲凉。
梓莘的心在那一瞬间变得柔软,那种心疼的感觉是她无论怎样都无法回避的。
可是,她不能软弱,不能让他们看出她的悲伤,不能!因为此时的软弱和妥协,对于他和她来说,都是日后无尽的深渊!
梓莘强忍着眼泪和悲伤,她故作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假装对兰雅婷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一丝感觉,只是冷冷地回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一切!这些都是他自愿的,我没有强迫他,不是吗?”
她的话是那样绝情,可是谁能知道,她此时心裏的疼痛却早已经泛滥成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只有沉默充斥在病房里……
自始至终,夏柏然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愣在那里,只是定定地看着梓莘那张冷漠绝情的脸。
定定地看着她。
他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没有流泪,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心痛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得到她的原谅了。
好像永远都不能得到原谅了……
而她,是那样憎恨着他……
她再也不会对自己微笑,再也不会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再也不会向他撒娇……
再也不会。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次,她是真的决心要走出他的生命,带着憎恨离开。
她与他的生活,从此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浑浑噩噩中,夏柏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兰雅婷带回了家。
他只记得梓莘绝情的眼神。
像是最狠辣的光芒,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
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无尽冰冷的深渊。
又好像是整颗心都要死掉了。
那么残酷而让人痛心疾首的事实啊……
那个他深爱的女孩不爱他。
那个他深爱的女孩恨着他。
夏柏然的心裏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像是有冰冷的风掠过,整颗心都空旷无比。
此后,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遗世独立的冷漠少年。
夏柏然默然地站在卧室的床前,从明亮的窗户里望出去,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恍惚。
这个城市还是那么鲜活灵动,充满着无限的生机。
可是他的心境却再也不同。
他似乎对这个城市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兴趣。
这裏充满了让他窒息的回忆。
好像每次想起她的时候,整颗心都会变得无比悲伤。
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这巨大的悲伤吞没了。
那是一种令他窒息的感觉,是他再也无法承受的疼痛……
或许转过身去,就再也不会有心如刀割般的悲伤、难过。
他决定接受家里的安排,去国外接受下一阶段的家族企业的专业培训。他终于决定离开。
或许永远都不再回来。
或许离开,是忘记一切的最好的方式。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生熟悉的身影却依旧在他的脑海中不住地徘徊着。
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为什么还是这样思念着她,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他的整颗心都被她占据着。
她是那么霸道啊,霸占了他心中的每一丝缝隙。
然而,她对他的恨意却是那么深啊……深到她会诅咒他去死……
可是,尽管如此,他对她的爱却依旧未能减少半分,他甚至想,如果即刻死去可以得到她的原谅,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真的拿这样傻乎乎的自己没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自己太傻……
她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管是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他无比清醒的时刻……
他看到微笑的梓莘,生气的梓莘,羞赧的梓莘,对他说着喜欢的梓莘,到后来绝情无比的梓莘,咬牙切齿地诅咒他去死的梓莘……
她的身影那么灵动,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像是一帧帧最珍贵的剪影。
他还是那么担心她……
就算是决定要离开,可是夏柏然却压抑不住自己内心还想要再次见一见她的念头。
只一眼就好。
就算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与她相见,能让他再见她一面也很好……
他想要更深地将她的模样烙印在脑海中,以后的时光中,凭借着这样的思念度日。
不知道没有看到他的这些日子里,她有没有好一点。
夏柏然默默地转过身来,静静地想着这些无法言说的心事。
他终于压制不住心裏的念头,果断地拿起电话来,在通讯录上找到“欧阳希”,快速地拨了出去。
他知道梓莘是无论如何不会接他的电话的,而此时孤立无援的他,能求助的就只有欧阳希一个人。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了心爱的女生,为了能在临行前见到她最后一面,他只能这样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他如是想着,便果断地将电话拨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
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
夏柏然的心裏十分忐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就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裏面传来欧阳希沙哑的声音。
“夏柏然。”
“她……她最近还好吗?”夏柏然努力控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电话那边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她最近很不好,还是不怎么吃东西,甚至一整天连一句话都不说,她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好像都没有什么好转。”欧阳希的声音听上去沉重极了,末了,他安慰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我想要见见她!”夏柏然脱口而出。
“这恐怕……”欧阳希的声音听上去为难极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夏川,要到国外去了,也许……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男生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失落,带着很明显的不舍。
“所以……能否请求你帮我这个忙,让我见见她,最后见一见她,哪怕是这一生最后一面也好,让我见见她!”夏柏然的话近似哀求。
欧阳希惊讶极了,在他的记忆中,夏柏然从来都是冷峻而高高在上的,他从来都是不可一世,可是,现在为了梓莘,真的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了……
经过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嫉妒夏柏然了,相反,他被他那种深沉的爱感动得一塌糊涂。
“没问题。”欧阳希果断地答应下来,“夏柏然,我说过,我会帮你的,那我就一定会帮助你。”他说道。
“谢谢你。”夏柏然由衷地说。
放下电话,夏柏然的心裏算是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想到很快会见到梓莘,他那许久被阴霾笼罩的心,似乎才稍微透出了一丝丝的光亮。
窗外,风沙沙地吹过,香樟树的树叶应声而落。
天气渐渐地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