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色春秋(2 / 2)

偷天弓 时未寒 5838 字 6个月前

泼墨王哈哈大笑,状极欢愉:“美景只是别人见我画技还不错送得一雅号,天下可有姓美的人吗?我本姓薛,你便叫我薛大叔好了,不过你若是叫我一声薛大哥更不知要多开心呢!”

杨霜儿笑道:“这有何难,薛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当下果然有模有样地施了一个同辈之礼。

众人全笑了,一时气氛缓和了许多。泼墨王的风度果然是绝佳,几句话下来便令诸人心平气和,如沐春风,再没有适才如临大敌的紧张了。

寒喧几句后,泼墨王道:“我还得先去见见明将军,看各位的情况似乎是与将军有了什么过节,待我见机给诸位美言几句,过几日有闲再来笑望山庄叨扰。”

一时容笑风也是敌意全无:“我们与明将军的梁子只怕不易解决,但不论怎样,泼墨王要来笑望山庄,在下必是倒履相迎!”

泼墨王大笑:“容庄主一言为定,我们不久后定会再见的,这便先告辞了!”

当下泼墨王带着六色春秋,竟就这样施施然地去了。

诸人继续朝笑望山庄赶去,物由心长叹一声:“我起初对这什么八方名动还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京师好事之徒吹捧出来的,今日先见识了机关王的机关绝学再见到泼墨王的绝世武功,才知道真是名下无虚。”

杨霜儿亦道:“最难得是他的泱泱大气才更让人心折。”

杜四沉吟良久,向容笑风问道:“此人若是助将军来攻笑望山庄,庄主以为如何?”

容笑风心下盘算:“笑望山庄据天险而立,加上我这几年广结寨栅,加深濠沟,当得上是易守难攻,但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这些却都是形同虚设,我之所以要助你们对抗将军一是有巧拙大师的关系,二来也是将军所为激起了塞外各族的血性。但若真是泼墨王与明将军联袂而来,再加上机关王与牢狱王相助,我实是没有多少把握。”

杨霜儿笑道:“明将军未必会亲自来攻,何况薛大哥说好要帮我们去说服明将军,最不济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物由心失笑道:“怎么就真叫薛大哥了,看来下次见了泼墨王应该让也他叫我一声爷爷才对。”几个人大笑,杨霜儿更是不依。

杜四眼见许漠洋不发一语,问道:“许小兄有什么想法吗?”

许漠洋想了想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泼墨王未必是如表面那样对我们友善,也许我是多心了。”

“不,许兄并没有多心,你身怀巧拙大师的灵觉,决计错不了!”一个充满自信却又给人悠然自得感觉的声音淡淡响起。

与此同时,物由心蓦地大喝一声,先是肩头左右轻轻一晃,拔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的反手一掌向身后击去。

竟然——已有人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他们身后。

且不说负伤的许漠洋与杨霜儿,单是杜四与容笑风都已算得上的江湖上一流的高手,竟然要待敌人已袭近一丈左右方始发觉,不问可知来者武功极高,至少也已达到刚才泼墨王的境界。

武功最高明的物由心最先发觉异状,惊惶之余不遐思索,集起几十年的功力,率先出手。事起苍促,走在物由心身边的容笑风只感觉到物由心这事先毫无征兆的一招撕扯起的猎猎劲风从旁拂过,带起物由心满头挥舞的白发,气势惊人。由此可见物由心这潜意识救命的一招是何等的刚猛。

此时才听到杜四与杨霜儿同时发出的一声惊呼:“不要!”

然而更令物由心吃惊的是,他这威猛至极的一招竟然完全击在了空处,只觉得对方的左足在自己掌心轻轻一点,借力腾空,轻轻巧巧地从他的头顶上一飞而过……

众人眼前一花,一人已从身后跃至面前,背向众人,也不转过头来,轻轻叹道:“老爷子这一招力由心生,招由意动,如狂风暴雨雷电霹雳,可是英雄冢的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么?”

物由心一招击空,心头大震。落在地上,本是准备蓄势再击,听到来人的话更是一呆:“不错,你是什么人?”

却听得杨霜儿大叫道:“林叔叔你去什么地方了,架都打完了才出现!”

来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许漠洋在杜四酒店中见了一面的那个青衣人。

“砰”得一声大震。

原来是物由心见对方先是左肩轻甩,似要从左边转身,再是拧腰右转,轻松地从右转过身来,姿势完美自然,浑若天成,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进攻的破绽,蓄满于胸的势道无处可渲泻,若是冒然收功则必然反挫自己,不得已下只好将蓄满的功力从脚下导出,把地面震了一个三寸余深的坑。

青衣人微微一笑,神态中有种难言的洒脱不羁:“在下一心要赶上前来,忘了打个招呼,真是失礼至极,得罪老爷子处尚请原谅。”

杜四看着那个青衣人叹道:“这许多年了,你这小子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神出鬼没的。”

物由心哈哈大笑,眼见来人与杜四杨霜儿都甚熟悉,虽仍是有所戒备,却也是大大放下心来,赞道:“好灵动的武功!”

要知刚才物由心几十年的功力蓦然迸发,而青衣人从自己掌下从容逸开,并且抢先一步落在自己的身后,已显示出与他足有一拼甚至在他之上的武功;这些尚在其次,关键是青衣人明知是个误会,在那一刹那间选择的不是格挡而是闪避,不然双方变起不侧,匆匆发招,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是以青衣人避开物由心石破天惊的一招,靠得不是功力招式上的略胜一筹,而是绝妙灵动的身法、强大无比的信心和对敌时急速应变的智慧。

如此高手,如果是敌非友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容笑风眼神一亮,来人无论身形、相貌、气度都绝对是一流高手的样子,又听得杨霜儿叫他林叔叔,招呼道:“这位老兄可是无双城的人物吗?果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材。”

青衣人正襟一礼:“在下林青,见过容庄主。”

“暗器王?!”许漠洋大惊,难道这个看起来气度天成神采内蕴的人就是八方名动中的暗器王林青吗?心头大是疑惑。

容笑风与物由心亦是吃了一惊,杨霜儿略显得意地笑着道:“是呀,林叔叔是我的表叔,虽是在八方名动中排名第五,可也算是我无双城的人。”

杜四显是早知道林青的身份,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小林你说许小兄感觉得对,莫非那泼墨王刚才的一切其实是故意装出来的吗?”

林青肃容道:“我其实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暗中窥查,开始六色春秋中夕阳红所说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其实全是谎言,那泼墨王早就伏在一旁,伺机而动,只是容庄主出手太快,才不得不现身出来,不然他的大弟子只怕现在已伏尸渡劫谷了。”

众人心中均是疑惑,物由心道:“那他现身出来,凭他的武功加上六色春秋与我们绝对有一拼之力,为何不出手?”

林青耸肩一笑,脸上刹现出一股与其坚毅的面容绝不想称的调皮之色来,却偏偏状极自然,令人见之心近:“泼墨王怡情画工,最讲究自然而为、画底留白,诸事都会给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岂会一言不和便兵刃相加。更何况他恐怕业已知我在附近,未必有胜算!”

杨霜儿大奇:“林叔叔你是说那泼墨王所作的一切都是故意给我们看的吗?”

林青目光闪烁:“薛泼墨虽与我同是八方名动,然而行事却各不相同,他为人圆滑,极少让人拿住把柄,正如作画务求浑圆天成,不留痕迹。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隐情,所以才做如此推想。”

物由心想到泼墨王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迅捷身法,尤是心悸:“此人竟然能隐藏于周围这么久不被我发现,武功很是高明啊。”

林青淡淡道:“武学之道变化万千,相生相克,老爷子也不用妄自菲薄。泼墨王的武功暗合画意,务求布局新奇,意境翻新,但每有偶得妙手却又刻意低调为之,深恐被人看出斧凿痕迹,落了刻意而为的下乘境界,是以潜踪隐形最是拿手。”

“哈哈。”物由心嗜武,好奇心又重,加之也不顾忌江湖避讳,忍不住直言问道:“原来泼墨王怡情于画,武功便可以这般解释。却不知林兄自己的武功又是何等说法?”

林青也不谦让,笑道:“我既身为暗器之王,讲究出手无痕,一击即退。所以老爷子不能及时发现我们的形迹亦是有原因的。”他虽是侃侃而谈,言语间流露着自负,却是语气诚恳,态度自然。

杨霜儿笑道:“我爸爸早说过林叔叔的雁过不留痕的身法纵算不得天下第一,也是少有人赶得上了。”

林青不置可否地哂然一笑,看向许漠洋,缓缓伸出掌来:“上次与许少侠匆匆一见,心中总有种相得数年的感觉,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许漠洋一日之内见到了四位八方名动的人物,比起机关王的挥洒自如、牢狱王的阴沉冷狠、泼墨王的风流雅儒,却是以这位身为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功成名满身霸气的暗器王最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在杜四那小酒店见到了杜四与林青的真挚情谊,心中大感投缘,他不是擅于表达内心情绪的人,只是对着林青微微一笑,举掌相迎。

林青与许漠洋双掌相击,欣然大笑:“不瞒诸位说,我天性信命,对人对事的好恶均是随心而定。一见许少侠便隐隐觉得必有渊源,我心中虽是不明所以,却也是极欣然的。”

容笑风淡淡道:“暗器王身为八方名动的人,便是要助将军与我等为敌也在情在理。是敌是友但凭暗器王一言而决。”

林青哈哈大笑:“容庄主太见外了,暗器王无非是江湖上的叫法,是朋友叫我林青便是。”他一拍杜四的肩膀:“且不说我与杜大哥十几年的交情,就凭是看不惯明将军的飞扬跋扈,也会助庄主一臂之力。”

杨霜儿不依地扯扯林青的衣角道:“还有我的面子嘛!”惹得大家不禁莞尔。

杜四沉声道:“然而明将军手上的实力惊人,这一次几是有死无生之局,我们无非是为巧拙大师尽一份人力,小林你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林青正容道:“杜大哥知道我从小出身寒门,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之事。明将军征兵塞外,弱肉强食,朝中虽有人心存怨意,却俱是敢怒不敢言。在京师我不能太露痕迹,来到此漠北塞外若再不能学容庄主般放手一博,更有何欢?”

容笑风抚掌大笑:“即是如此,林兄何必还要在容某名字后加上什么庄主……”

林青纵声长啸:“能与容兄并肩抗敌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许漠洋与物由心看大家说得投机,也都是呵呵而笑。

转过一个山角,笑望山庄已然遥遥在望。

笑望山庄地处隔云山脉主峰诸神峰上,只有一条可供三四人并行的小道贯穿至峰顶,两边到处都是巍然的奇石异崖,树林茂密,曲径通幽。

林青察看地势,赞道:“此处依凭天险,高低曲折,虚实相生,就算将军率大军前来,庄主也应有把握阻他十天半月。”

容笑风叹道:“我笑望山庄原本有七百余人,自从我见了巧拙大师后知道与明将军的冲突不可避免,已将老弱妇孺尽皆遣散下山,留下的三百多人全是我的亲手训练出来的弟子,均立下死志以抗将军。”

许漠洋道:“我们只要坚持到四月初七,待得杜老炼成偷天弓便可从后山退去了。”

“隔云山脉绵延数百里,笑望山庄正处渡劫谷的要道,只要庄不被破,明将军一时半会应是没有能力从后山绕来合围。”林青转脸望向许漠洋:“许兄所说的偷天弓是什么?为何要等到四月初七?”

众人给林青一一解释后,林青双目凛冽生光:“巧拙大师学究天人,这一把弓必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神弓。”

杜四长笑道:“暗器王对天下暗器无一不精,不知道用弓怎么样?”

林青一笑:“我虽狂傲,却亦有自知之明,武功与明将军尚差一截。不过若是有此神弓,加上这是深知明将军底细的巧拙大师临终所传,其中必还有专门对付将军的神妙之处,恐怕已可与之一拼。”

许漠洋心怀激荡,他知自己武功太差,纵是得了巧拙大师的慧眼一视与传功,但在武学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如今有一个武功纵是不及明将军却也相差不应太远的暗器王直言有可能击败明将军,不由大喜:“这一把偷天弓应是巧拙大师留于世间的神品,林大侠若能凭此弓胜过明将军,巧拙大师泉下有知也必欣慰。”

林青轻叹一声:“良鸟择木,良驹识主。如此饱含天机的神弓利器只怕非有缘人不能得到,我们且看着办吧。”

物由心道:“明将军身为我英雄冢排名第一之人,只怕非是好对付。”

林青傲然道:“我这一生对功名权势钱财美色均视若无物,如果说这世间真有让我动心的,那便是武道上的追求。以前是自知不敌将军,只好低调从事,现在既有如此机会,怎么都要试一试。”

容笑风小心地问道:“林兄比起那泼墨王如何?”

杜四微微一笑:“八方名动中暗器王虽只排第五,但却是八方名动中唯一以武成名的,此答案不问可知。”林青笑而不答。

穿过了渡劫谷,山势变陡,渐行渐高,云遮雾绕下,隔云山脉的主峰诸神峰已然在望。

隔云山脉构造奇特,由幽冥谷进入,再经渡劫谷后便是唯一一条直通主峰的山道,直待得越过诸神峰后山势方才缓缓下沉,通往其后的草原荒漠。

笑望山庄当道而建,正好座落在诸神峰顶。

只听得杨霜儿一声惊呼:“容大叔的笑望山庄真是好有威势,便是我无双城也及不上这样的气魄。”

众人抬眼看去,但见前面数十米外山峰中凭空生出一条长柱状大石,塞北山石多是嶙峋,极少见有这般可做梁柱般的长条形大石。

那大石上极为平滑,偏偏又毫无刀斧雕凿的痕迹,若是全凭天然的风力便能造就这样的奇兵突起般的异景,实是令人愕然。

大石上一面血红的大旗迎风飘扬。那大旗旗杆长达二丈,旗面足有七尺见方,在劲气横逸的山谷中猎猎作响,上书二个大字——笑望!

大旗后正是笑望山庄的寨栏,俱以精铁所制,要知塞外资源贫乏,一时竟有这许多的精铁已是让人咋舌不已,更何况塞门两边林立着数十个箭塔,以供了望拒敌之用,劲驽、强弓、抛石机和巨形滚木等蓄势以待。加上诸神峰山壁陡斜,仰面望去就似要倾颓而下,山石上更有斧劈刀削般巧夺天工的狰狞怪兽的形象,令人不由生出永远无法攻入这座坚固得几乎不可思议的营寨的感觉。

笑望山庄果然不愧是塞外拥兵自守的一座坚垒。

容笑风手捻虬髯,哈哈大笑:“杨姑娘既是叫泼墨王大哥,又唤我容大叔,看来我真是长得太老了,待击退将军后便将这一脸胡须统统剃个精光!”

在众人放声豪笑中,他们终于踏入了塞外与明将军对抗的最后一道防线——笑望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