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丰说完结论后并没有回避梁孝王冰冷的目光,他一直没有放过夜星沉任何细微的动作。夜星沉少有动作。他似在听着一个故事般,听完故事后,他还能抚掌赞道:“精彩!”“精彩?”鬼丰眨眨眼道。“真的精彩。”夜星沉点头赞道:“鬼丰,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敢想象之人。你给我说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鬼丰沉默下来。“可你没有发现自己说的有点漏洞吗?”夜星沉又道。“哦?”鬼丰虚心道:“还请宗主指点。”夜星沉凝望着鬼丰,“鬼丰,我始终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你却不用再在我面前故意装作谦逊的样子。”“宗主此言差矣。”鬼丰摇头道:“我的确知道的多,但我却明白我不知道的更多。这世最无知的人才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因此我一直提醒自己要虚心。我的话不多……”“你的话不多?”夜星沉哂然。他潜在的意思是——我感觉你和话痨一样。鬼丰的声音很是诚恳道:“正确的来说,我在很多人面前话不多。但在宗主这种人物面前,我还是喜欢多说一些。这世有几人我很喜欢和其交谈,宗主是一个……”顿了下,鬼丰补充道:“单飞也是一个。”“为什么?”夜星沉反问道。鬼丰认真的想了半晌,“因为你们都是知道在做什么的人。和浑浑噩噩的人交流根本是浪费生命,但和你们交谈则不同,我会有收获。”夜星沉目露思索。鬼丰已问道:“还不知道宗主所言的漏洞是?”“于阗王是在阿育王的时代。”夜星沉凝声道:“梁孝王能至那个年代并不出,事实也证明,秦始皇所见的十二金人来自东汉。使用无间后,能让某人去到以前的某个时间。”“那宗主的意思是?”鬼丰问道。“历代冥数之主在冥数历历在录,我却从未查到过冥数之前有个叫刘武的人物。”夜星沉缓缓道。鬼丰突然笑了起来,“宗主没有查查自己的记录吗?”看着冷若冰山的夜星沉,鬼丰执着道:“梁孝王到了于阗国不是改叫做东土帝子?他到了冥数说不定改名叫做夜星沉了?”夜星沉的目光瞬间如针,片刻后,忽然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他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在大笑的时候似都要笑出了热泪。鬼丰面具后的双眼只有更加的沉凝。良久,室震耳欲聋的笑声终于不见,夜星沉这才凝望鬼丰道:“原来你拐弯抹角的是说我是梁孝王?”“难道不是吗?”鬼丰平静反问道。“你说我从景帝时到了阿育王之时,然后又到了这个时间?”夜星沉讽刺道:“无间原来还有这个妙用?”“这个嘛……”鬼丰思索道:“我们都知道无间可让人到了前一个时间源头,可谁都不能肯定,无间会不会将人再从以往送到如今的时间。”略有沉默,鬼丰认真道:“我等对时间的了解实在过于肤浅,对于宇宙的奥妙也知道的太少。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或许只有单鹏。”“还有梁孝王。”夜星沉嘲弄道:“他若真如你所言,他应该也能了解的。”“不然。”鬼丰摇头道:“这个世界的源头太过玄奥,变化亦是玄。连老子那般人物都说过——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你能用的或许都不能看到、看到的不见得能了解、算了解要到运用它,还是千难万难。”轻轻叹息,鬼丰又道:“如人都知道自己是从娘胎所生,但我们为何会与动物不同,仍旧无人知道。我们天天能见到蝼蚁,可谁知蝼蚁的生命是如何产生的?”见夜星沉无意探讨,鬼丰回到正题道:“宗主所言的问题也是我的困惑所在,梁孝王的记载是到鬼门为止,从鬼门到冥数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需要宗主指点。”夜星沉从激动恢复了平静,“你这般设想匪夷所思,可实在问题多多,我……”他话说半截,用意显然有点不屑辩论。鬼丰却笑道:“宗主为何不径直否认?”“我需要否认?”夜星沉冷漠道:“我素来认为,如果你不准备请我吃饭,见面问个‘饭否’根本是全无意义的事情。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我需要答复?”鬼丰却不沮丧,继续道:“我得出这个结论并非全是设想。”夜星沉瞳孔微缩,“你有事实证明?”“我有!”鬼丰点头道。夜星沉看了鬼丰半晌,终于道:“说来听听。”鬼丰道:“看来我这个故事实在精彩,连宗主这般人物也忍不住想听下去。”夜星沉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色。“我想到梁孝王和冥数有关,是在送白莲花去冥数的过程。”鬼丰解释道。夜星沉目光闪动,若有沉思。“很多事情看似全无相关,但若真有关联,一定有迹可循。”鬼丰有些感喟道:“我在看到梁孝王记录的时候,发现极为怪的一点。”不闻夜星沉询问,鬼丰却是兴致勃勃道:“当年梁孝王身边可说杀机四伏,都说树倒猢狲散,梁孝王虽未倒,但当时为了献媚景帝、暗地将梁孝王所为向朝廷通风报信的绝不在少数。根据梁孝王记载,唯有卜邑和梁孝王的王后婉儿对其忠心耿耿……”他说到“婉儿”的时候,紧紧盯着夜星沉的眼。夜星沉缓缓闭了眼睛。“可怪的是,梁孝王自成为东土帝子后,对婉儿全无记载。”鬼丰缓缓道:“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婉儿对梁孝王这般忠贞不渝,甚至是和梁孝王一块入陵寝用了无间,梁孝王为其挖了条黄泉道,怎么会完全忘记这个人物般?”略有凝顿,鬼丰分析道:“我第一个念头是——二人用了无间后难道去了不同的时间?这才造成彼此永隔不再记载?不过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是这般情况,只会让梁孝王更是心痛,他的反应应该是记住婉儿这个人物,而不是不提忘记。如果不是二人使用无间造成了分别,有什么道理让梁孝王对婉儿全无笔墨?”夜星沉如凝冻般。“我并没有想了太久。”鬼丰叹息道:“因为我和梁孝王一样都是男人。”鬼丰说的明显是废话,夜星沉却没有借机反驳,那一刻,夜星沉如同幽灵一般,甚至有鬼气森森的感觉。“是男人,有年轻的时候。”鬼丰声音带着丝苦涩,“其实不论年纪大小,爱一个人、依赖一个人的男人,很难有看清更多的眼界。宗主应该知道我曾经的一段经历?那时候我深切的爱着一个女人,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还只想着去看她一眼,非常的执着。为什么?”不闻夜星沉回答,鬼丰自顾自道:“因为那时候的我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孔孟所说的仁德不过存在于梦幻的世界。强权当道,根本没什么公道可讲。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有人没有道理的要你死,而你似乎除了跪地、死或者逃亡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他说话时声音终带着丝磨难的沧桑。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过幻想?可人这一生如何能始终靠着幻想而活?“我去见那个曾经深爱的女人,并未求她什么。我到后来才想明白,我或许只希望她能让我感觉这世还有一点儿可以依赖的爱,让我不至绝望于这个世界。一个人用全部的身心付出了,哪怕得不到爱,也不希望得到伤害。”半晌。室内有如冬季般萧瑟。鬼丰的声音如同萧索寂寞的落雪,“可是她带着毒酒和我的一帮仇家来抓我,这让我临……”他说到这里终于停顿片刻。夜星沉似没有留意他有些怪的语气。夜星沉始终闭着眼,如同坐在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里。“女人实在是难以琢磨。”鬼丰喃喃道:“之后的日子,我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女人,因为每次想起,我都有种要发疯的感觉。那种感觉应该是恨?一个钟情的男人爱一个女人,会无时无刻都在想她的一举一动,可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彻底的绝望,他会选择遗忘、或者将她放在一个不能触碰的角落。”似有哂然,鬼丰轻声道:“其实我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宗主应该和我也有一样的感觉。我送白莲花到了冥数时,才知道冥数有禁女人出没的规定,这规定正是宗主所定。宗主能定下这般规矩,对于女人、想必我看得更加深刻?”仍听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丰竟也缓缓的闭了眼,喃喃道:“我总是在琢磨梁孝王的事情,很快竟得出个荒唐、而又深信不疑的判断。梁孝王不记载婉儿,一定是因为恨了……极度切齿的恨!他到了陵墓后,难道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叫做婉儿的女子?”夜星沉的眼角终于抽搐了下。若不是他眼角的抽搐,在泛着雪光的室内,他看起来绝不是活人,而像个惨白的幽灵徘徊在一个凄凉的世界。那个惨白的幽灵孤寂却满怀希望的穿过黄泉道,走向另外一个世界。他没有绝望,他还有希望,可当他到了希望所在时,才发现只有他孤零零的立在那偌大的王陵内。没有承诺。不再有希望。陵墓岂不正是埋葬一切的场所?包括承诺和希望?!**ps:能猜到夜星沉是梁孝王的朋友、甚至记得夜星沉恨女人这个小细节的朋友都是很了不得的,鬼丰有机会可能会找你们谈谈……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