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可不会轻易相信女人的话。
想要她相信,女人就要拿出证据。
看到沈棠的剑没有落下,女人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努力吞咽口水,缓解干燥冒火的喉咙,努力让自己声音不打颤。随着一一道来,沈棠才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隐藏剧情。
她刚才杀的男人,不是官凭的原主人。
“那他是谁?”
女人:“是郎主的同窗。”
不仅是同窗,还是结了深仇大恨的同窗。
暂且用甲乙代替二人。
官凭真正的主人是二世祖甲,此人贪花恋酒,活脱脱一个好色之徒。某一日,同窗乙看上一名逃难而来的女子。女子卖身葬父,乙看中她的容貌,出钱想要将人买下。只是没想到让人回去取钱的功夫,被二世祖捷足先登买下来。不仅如此,还出言羞辱乙。
同窗乙本就怀恨在心,现在积怨更深。
二世祖犯了事儿,家中父兄失望,给他买了个小官,打发他去外边避避风头。行至半路被同窗乙埋伏,悄无声息就被对方替代。同窗乙了解二世祖,早准备好应对之策。
孰料,路上又冒出一只黄雀。
女人对两个男人都没什么好感,第一个二世祖强买强卖,家中正妻性格彪悍,她入门第一天就给她下马威,又打又骂还拿她短命的爹说事儿,让她一年半流产了三次。第二个也是看中她的颜色罢了,但不知怎的,对方开口指责她水性杨花,说她一女二卖。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想活着罢了。
本以为委身对方就能活下去,谁料他也是个短命的,惨死悍匪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想死就只能想办法讨好这些悍匪。
沈棠眸光投向夏侯御二人。
“你们怎么看?”
夏侯御摇头:“她没撒谎。”
“既然如此,留着吧。”
因为祈元良不在,沈棠也无法将自己伪装成男人模样,便让身形、气质、年龄都比较贴近二世祖甲的夏侯御代劳。女人给二世祖甲当了一年多小妾,对此人算比较了解。
危机暂时解除,女人暗中长舒一口气。
夏侯御不解:“主上为何不杀此人?”
女人确实没撒谎,但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作为一个庶民出身的小妾,她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顶多告诉他们原主的习惯以及人际关系。这一部分,夏侯御等人也派人去打听了,不说瞒天过海,也能糊弄一时。
留不留女人,意义不大。
沈棠道:“大概是因为缘分。”
夏侯御不解:“缘分?”
沈棠笑道:“她的经历听着挺像《红楼梦》和《西游记》的融合体,身世确实挺可怜的。杀她不影响大局,不杀她也不影响……留她一命又何妨?只要她不找死就行。”
“可杀可不杀,我一般选择不杀。”
夏侯御:“……”
若是记得没错,主上这一路杀过来,手上人命最多吧?沈棠被他看得不爽快,嘀咕地道:“唉,我这不还缺了一顶假发吗?你跟有容,哪个会做?市面上的假发不行。”
女人那一头秀发就不错。
发质黑得发亮,又长又直又浓密。
匀出一些给自己,刚刚好。
被她降服的那些游侠,头发不是干枯毛躁就是发量告急,沈棠看不上。唯二能看上眼的,夏侯御和顾德还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让他们将头发给自己,他们也不肯!
夏侯御:“……”
此地离上任目的地还有三日水路。
三天功夫,够女人织好一顶漂亮假发。
沈棠将心神从子虚视角抽离。
营帐内,她摸摸头顶茂密的黑发,低声感慨道:“咱当年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唉,要是能这么干,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子虚这边的地盘可比乌有好太多。
虽说地盘不大,但胜在不用被人剥削。
是的,被剥削。
剥削乌有的人还是崔氏族长,崔止。
一说起这个事儿,沈棠就忿火中烧!
从来只有自己剥削旁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其他人剥削自己?真以为她还是当年在河尹,周边邻居都不好惹的沈幼梨?可偏偏,乌有治下地区,不少农田都属于崔氏!
开垦荒田需要人。
种地也需要人。
崔氏不肯配合的话,治下几乎停摆。
“崔二郎?”
崔麋露出轻笑,似乎不知道一点儿内情:“数日不见,沈姐姐,近来可还安好?”
“挺好,准备撂挑子了。”
崔麋诧异:“沈姐姐不是才上任?”
“上什么上?你不妨回去问问你那个好爹,问问他要跟佃户收租几成!”崔氏这种世家要是在康国地盘,早被自己杀得祖宗十八代只剩脚脖子了,“以往不都是一成?”
她来上任,立马涨租了。
治下庶民一看就知道崔氏要整她。
崔麋面上毫无诧色。
“沈姐姐是为这事儿生气?”
沈·乌有·棠反问:“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事情?既然你爹诚心逼我走,也行,我正好去问问崔女君,一块儿上路有个伴儿!”
崔麋上前阻拦:“沈姐姐怕是误会了。”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这事儿真不是父亲的本意。”
“不是他的本意?”
崔麋:“王庭的意思。”
王庭这边缺粮了,臣子提议加重赋税。
戚国这边的税跟其他地区不同,王庭会根据一年收成确定一个均值,境内郡县根据这个均值缴税,各地均等。此举能保证国库利益,但存在弊端——各地区耕种面积和产量都不同,戚国境内有丰沃之地,也有贫瘠之地。例如乌有这块地方,山多水多田少,人均产量远低于王庭给出的均值目标线。其实一开始还没这么严重,但随着年轻人不堪重负跑去其他地方,人口流失加剧,压力就越来越重。
此地拖欠王庭三年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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