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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界米番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
嘀嗒嘀嗒……雨点掉落在空旷的地面上,我闭上眼睛伸出手去体会雨滴打在掌心的感觉。液体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手微微地颤动,心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水越积越多,漫过我的脚背,漫过我的小腿,漫过我的腰,漫过我的手肘,漫过我的脖子……无边的水,沉闷的水,嚣张的水好像把我吞没。
这时头顶上方投射过来一缕阳光,我便伸开胳膊想要往上游。谁知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伸出来狠狠地摁住我的头。一张嘴,水便“咕噜噜”地直往耳洞、喉咙、口腔里灌,整个肺好像都被水泡得湿乎乎的,根本没有办法呼吸。
“啊!”
我拼命地挣扎,可是那只手太有力了,不管用多大的力气,我都无法挣脱。眼睁睁就要沉没到水底,这时有个面目模糊的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蓝睛。”摁住我的手突然消失了。
“蓝睛。”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托起我。我的身体瞬间被注入了能量,每一个细胞都解除了束缚,四肢终于可以自由地伸展开来,人也慢慢地向水面浮去,可以感觉到透过碧蓝池水照在身上的温暖阳光。
“蓝睛。”
我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看到医院病房里雪白的四壁。
“睛睛,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妈妈抱住我失声痛哭。
嘀嗒嘀嗒……原来是打点滴的声音。周围是一张张关切的脸。
“爸爸、妈妈、明里,你们都在?”我笑着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发出来的。
“睛睛,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明里的笑容有点憔悴,眼神闪烁不定,“都是我不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虚弱地笑了笑。我们现在都不在同一所学校,总不能指望她像以往一样和我形影不离地照顾我啊。
爸爸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睛睛,我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孩子他爸,不用这么着急吧?”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何况她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落下不少课程。”
虽然爸爸说话的声音很小,我还是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一个月?我的脑子疼得像要炸开一样——坠楼事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在我的印象中,愚人节那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想到那些,我还是有些后怕。
爸爸他们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在明里的搀扶下走到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候。
“睛睛,我……”明里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表情有点奇怪。
过了一小会儿,她捏了捏我的手,叹了口气然后向洗手间走去:“你先在这裏等一下,我五分钟后就回来。”
“嗯。”我费力地点点头。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的头脑一点一点开始变得清楚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运转过的齿轮,终于能够磨掉铁锈“吱嘎吱嘎”地运作。
我还活着,还用自己的鼻子呼吸医院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能用自己的眼睛看担架上灰头土脸的病人。坐在我身边的几个人表情木然,像被拔掉电线的机器一样了无生气,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病人还是家属。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为什么我的四肢还完好无损?我卷起袖子看了看已经消瘦得凸现青筋和血管的胳膊,脑子里满是疑惑。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从大厅穿过直直地往楼上走去。是林沐风!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套头毛线衣和一条样式很普通的牛仔裤,但因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走在人群中仍然十分醒目。
“林沐风同学。”
我叫了他一声,声音软绵绵的。
看来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我的确虚弱了不少啊。
林沐风回过头扫了我一眼,眉间的红痣像是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花瓣一样的唇紧闭着没有出声。和我出事前见到的那个他完全不同,现在的林沐风给人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你怎么也到医院里来了?”我迈开腿向他走去。估计是因为躺了太久的原因,腿脚有些僵硬,走起路来十分吃力。
“看望一个朋友。”他扬起眉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勉强挤出个笑脸,“你能出院了?”
“嗯。”我点点头,“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这时候明里从衞生间那边走了过来。看到她,林沐风的眼皮跳了一下,没再和我说什么径自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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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绕过敏感话题,只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今天吃什么菜,明天要上什么课之类。
一提到学校,我就全身哆嗦,但为了让父母放心,只能不住地点头微笑。
不久前,我还是苹果学园的学生,爸爸是苹果学园的校长。可惜由于校董经营不善用人不淑,结果校方资金全被高一年级的教导主任卷走,爸爸也光荣下岗。苹果学园只剩一个空壳。无奈之下,家里凑齐了钱让我转学到帝王。
“睛睛,帝王的教学质量虽然不如苹果,但对学生的综合能力要求比较高,你可以学会好多东西。”妈妈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那里的同学可能家庭条件比较好,但你不要跟他们攀比,自己管好自己的学习,懂不懂?”
我坚定地点点头:“妈妈,你放心吧。我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和我现在的学习任务,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
“好孩子。”妈妈抱住我无声地抽泣。
可是现在……
我看了看镜子中那个消瘦得不成人样的自己,无奈地摇头苦笑:不知道爸爸妈妈知不知道我坠楼的真相。我在帝王学园努力学习的结果就是被那些妄自尊大的人弄到阎王殿走了一圈。
“妈妈,我去洗个澡。”整理好上学所需的物品后,我还没有半点睡意。如果可以,真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好啊,好好洗洗吧,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妈妈笑着递给我一身崭新的睡衣。
我接过睡衣,匆匆地点了点头,冲进了浴室。温热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来,细细的水流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我突然打了个冷战,坠楼那天的幕幕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狰狞扭曲的面孔,恶毒的语言像魔鬼一样盘踞在心头。
明天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面对巫小琳他们?水温已经被调到最高,但我还是觉得很冷。
Hello,Baby!忽然,一个熟悉的磁性男声在浴室里响起。
“吓?”怎么回事?这裏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啊?我不安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我从楼上摔下来,脑袋出了点问题,开始有了幻听?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轩轩。话音刚落,被雾气笼罩的镜子上缓缓出现一张脸。那是一个分外英俊的十七岁少年,脸型瘦长,眉毛微微上挑,眼若寒星,目光如炬,鼻梁高耸,嘴唇红润。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没错,镜中的脸不属于我,而是一个帅到不行的男孩!不会是我单恋上那个谁了吧,怎么看着镜中的人,听着那个声音让我想到了许久不见的炎恩轩,但是镜中人可比他帅多了。
蓝睛啊蓝睛,你一定是在做梦!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决定不理会这个“小细节”,继续思考怎么应对同学的欺负。
喂,有没有搞错?“小轩轩”挤出一个眩目的微笑,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出现在你眼前,你竟然不闻不问?
“啊?”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你真的是炎恩轩?”
Baby,你很聪明。自恋的那位少爷冲我眨了眨眼睛,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他真的是炎恩轩呀,我因为兴奋有些心跳加速。
“可是你和我以前见到的长得不像。”
炎恩轩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撇起花瓣一样的嘴说:拜托,我脸上的伤都好了。你现在看到的我才是无敌美少年的本来面目。
“可是你怎么会跑到我家的镜子上来?”虽然我对他有点好感,也不至于达到梦里遇见的地步啊!我一边问一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脸一把——这个梦做得越来越离奇了,还是早点醒来的好!
你还好意思问我?炎恩轩的眉毛扭成了U形,你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看下面?我刚好从楼下经过耶!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才不信呢!我不和你说了!”
“睛睛,你在和谁说话呢?”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妈妈站在门口,惊异地看着我。
镜子里的图像突然消失了,刚刚一定是我的幻觉吧!
“妈妈,没事,我自言自语。”
妈妈忧郁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关上门走开了。
以后跟我说话直接用想的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的,不然别人会把你当神经病。炎恩轩的声音又在浴室里响起。
汗,该死的幻觉又来了!
Baby,勇敢地面对现实吧,这不是幻觉。他好像读出了我的心思一样。
你在哪里?我四下张望,但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像。
你的脑袋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彻底糊涂了。
刚刚我跟你讲的都是真的啦。某个笨蛋天使搞了个恶作剧,然后我们两人就撞到了一起。现在我的身体躺在医院里,灵魂暂时没有地方搁置,所以他让我暂时待在你身上。
什么?天使?恶作剧?我的耳朵没有问题吧?
你的听力很正常。炎恩轩笑呵呵的声音从脑子裏面直接传来。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气鼓鼓地看着镜子,上面只有我的脸,世界上根本没有天使!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我们这种状况?炎恩轩的影像又出现在镜子上,他扬起眉毛,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被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盯得胸口小鹿乱撞: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炎恩轩的脸突然变了个样,消瘦的颧骨不断膨胀,腮帮子跟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他竟然变成了snoopy!
你……想……做什么?
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幻觉。“snoopy”的嘴一张一合。
“哈哈哈!”那样子实在是蠢得不得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Baby,不要发出噪音,不然你爸妈还以为你又出事了呢。炎恩轩立即恢复了本来的英俊面目,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眼睛近视,而且镜子上有很多雾气,但你却能看清我脸上的每一根线条。
是啊……按理说,我现在没有戴眼镜,看到的景象应该是模模糊糊的、还夹着很多重叠线条,可是眼前的脸却比戴着眼镜在日光下看得还清楚。
那是因为这些景象是我做出来让你看到的。眼球只是视觉信息读取器官,而真正的视觉信息是通过神经传导,然后在大脑皮层相应的区域里进行处理的。举个例子,你现在是一个镜头有点花的照相机,但只要内部功能完好,照出来的照片就是清晰的。懂了吗?
这小子一定是在显摆他的科学常识!但是他说过这是天使的恶作剧啊?一会儿鬼神一会儿天使一会儿科学,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啊?听得我都糊涂了。
你跟我讲的到底是鬼故事还是科幻故事?
接受现实吧。我们之所以会这样,都是那个叫做|爱羽的笨蛋天使干的好事啦。他说他可以使用魔女诅咒暂时把我的意识放到和我的磁场相近的身体上……炎恩轩托起下巴俯视我,还是我超级美少年的本体比较好用。不过它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不能动。你的虽然身材差一点,但四肢还算灵活,我就将就用用,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吧。
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光着身子跟他说话,立即红了脸,猛地把身体埋到浴缸裏面,随手将一块浴巾狠狠地扔到镜子上。
死色狼!
炎恩轩嘻嘻一笑:没必要拿镜子出气。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体了,直到我的身体複原为止,分分秒秒都不会分开的。
你少恶心了,我才不跟你……我又羞又怒。
哎呀,不要害羞嘛,Baby。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同在一条船上的人呢,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对我就稍微客气一点嘛。
同一条船?
对啊。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
……
所以你要好好维护它。不然船翻了,我也会跟你一起淹死。你不会真想谋杀我这个万年才出一个的美少年吧?
……
炎恩轩的脸皮还真是不止一般的厚!但他也是在帮我,不希望看到我发生什么意外吧?我突然想到苏醒的时候把我往水面托的那股力,心裏顿时变得暖暖的。
早点睡觉吧。炎恩轩打了个呵欠,熬夜对皮肤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