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濮杰接话,余耀又问道:“是谁介绍的来着?”“就是火锅城的老板啊,买过我好几件东西那个。”“开饭店的,摆开八仙桌,迎接十六方,未必知道客人的底细。”余耀沉吟。“那你说怎么办?”“你说东西是一件瓷器?青花的?”“对啊。”濮杰顿了顿,“还是雍正青花,说实话,我是觉得不真的可能性很大,要不然怎么会非得让你看?”古玩之中,最难鉴定的自然不是大开门和一眼假,最难鉴定的肯定是顶级高仿。“好,来吧,小心点儿就是了。”“你也太小心了,总有人害你不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得,那我也不开车去接他了,路上出了问题说不清,我先去,让他自己来吧!”濮杰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店里,而货主又过了一个小时才来。寒暄之后,余耀关了店门。这个货主见面就递了名片,是一个不知名贸易公司的销售总监。这种头衔,要看公司大小,要是销售部只有俩人,那就得一个总监,一个副总监。此人看上去得有四十多岁了,人瘦,颧骨高,面色蜡黄,说不好听的,有点儿像个痨病鬼。名片上的名字是来启。来这个姓不多见,武周时期的酷吏来俊臣算是个名人。无赖出身,最后却能身居高位,“请君入瓮”就是因他而来。不过这厮最后也很惨,被斩首陈尸示众,结果老百姓把他身上的肉千刀万剐,只剩一副白骨。来启将手里的一个不小的方形提箱放到地上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很上档次的红木盒子,将盒子放到了八仙桌上。放好之后,他并没有打开,而是掏出了一盒九五之尊给余耀和濮杰派烟。濮杰嘿嘿一笑,不客气接过点上,“来总场面人啊!”余耀也笑了笑,“抽不惯这个。”说罢自己掏出烟来点上了。来启点点头,自己点了烟,“这店是余老板和濮老板合伙开的?”濮杰刚要说话,余耀应道,“是啊,有时候亲戚也来帮忙看店。”濮杰一听,也便跟着点点头。“我也不是古玩行里的人,说话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两位多多担待。”来启又道。余耀顺势接口,“来总不是古玩行的人,又能找到好东西,那更是本事。不知,这东西是哪里得来的?”“抵债。”来启笑道,“外地有个老板欠我们钱,死活要不回来了,你说打官司吧,太麻烦了;而且我有个表舅懂瓷器,让他一起去看了看,觉得能行。”“抵多少钱?”濮杰仿似脱口而出,眼神中却带了一丝狡黠。“这个,不太好透露。”来启哈哈一笑,“主要我不懂你们古玩行的规矩,就不乱说了。”“好,那先看看东西吧。”余耀伸手轻拍了一下红木盒子。“请上眼!”提箱不小,木盒不小,来启从里面拿出来的瓷器也不小。这瓷器,是一件青花琵琶尊,高度足有四十厘米以上。琵琶尊,也有人叫琵琶瓶。口部一般是洗口,比较大,更像尊;但是颈部又一般是束颈,比较细,也像瓶。腹部自然是圆的,圈足比较有特点,往往是层台式样的。这种造型,如果一剖为二,纵切面有点儿像琵琶,故此得名。有的琵琶尊会带双耳,不过这件没有。濮杰在余耀身边坐下了,余耀冲来启点头示意后,便上手了。余耀先翻了翻底,底款是青花双圈楷书款:大清雍正年制。这琵琶尊上的画片,是“封侯挂印”。画片上,有一棵老松,有花草青石。老松的一条虬枝上,挂着一方印石,印石两侧,各有一只蜜蜂飞舞;更上方的松枝上,则有一只灵猴倒挂,眼睛看向印石。取蜜蜂、灵猴、还有挂在松枝上的印石,联成“封侯挂印”。在华夏的纹饰中,不少是采用类似的谐音构图的。这件琵琶尊的器型、胎釉、画工,都是雍正官窑的风格。来启在旁边抿了一口茶,见余耀看得仔细,张口说道:“我听说,明看成化,清看雍正。我也不是很懂,不过这瓶子真是漂亮!”雍正皇帝的艺术造诣,的确是很高的,他儿子乾隆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同时呢,雍正对瓷器又特别专注,他对官窑瓷器,有时候会提出很多具体要求。这也是雍正官窑瓷器高品质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仿品瓷器满大街都是,雍正瓷器也有不少,自然是一眼假。但是要说顶级高仿,雍正瓷器的仿制难度是非常大的。余耀看了足足有五分钟,而后对濮杰道,“你上上手?”濮杰点点头,上手了。余耀看了看来启,“来总,什么价儿能出?”来启笑道,“不是给濮老板说过么?”“说过么?”余耀看向濮杰,濮杰皱了皱眉,“哎?我这脑子,怎么不记得了?”来启摆摆手,“濮老板是贵人多忘事。无所谓,总得当面谈。少了这个数儿不行。”来启说着,竖起了五个手指头。“我想起来了,来总确实说过,是这个数儿。”濮杰放下了手里的琵琶尊。余耀也没跟他再打马虎眼,“来总的意思是,少了五百万不能谈?”“对!”余耀没接话,却将这件琵琶尊小心拿起,放进了红木盒子,而后又稳稳地扣上了盒盖。“余老板这是?”“来总啊,你看我这个小店,小本经营,都是指望快来快走赚口吃的。我要是五百万收了这件琵琶尊,压这么大本儿,一年半载的未必能脱手。”来启微微一怔,转而笑道,“余老板诚心想要么?”此时,濮杰插言,“来总,你说的价儿,我们真没利市。”来启伸手摸了摸红木盒子,“我听说雍正官窑,拍过上千万的也不少呢。”“那得看具体的东西,说实话,青花琵琶尊,不是雍正官窑的抢手货。前几年上拍过六七十厘米高的大尊,也不过一两百万的价儿。”濮杰麻溜接口道。余耀闻言不由看了濮杰一眼,他倒是做了功课,不过还是没说到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