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2 / 2)

忘川茶舍1 简小扇 1606 字 5个月前

她再清楚不过了,薛家大门大户,怎么可能娶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覃衣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以为薛夜喜欢听戏就会娶戏子。真是天真呢。

合欢花飘落而下,她伸手接住,状似仔细地端详,突然笑了一声:“你早就不是许覃衣了,你戏中唱得那些女子,才是真正的你。”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覃衣为那面铜镜着了魔,她曾经在屋外偷窥到覃衣抱着铜镜自言自语的模样,那面能帮助覃衣完成唱戏夙愿的铜镜,也能帮到她。

覃衣近来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她猜测约莫是铜镜已经快要吞噬她的心智了。她只需微微引导,覃衣便会迷失在现实与戏中。

果然,她听完这句话,眼底的迷茫一点点扩大。

月宁握住她的手腕,眉目敛得十分温柔,嗓音里却透着苦涩与哭意:“姐姐,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与你争抢任何东西。可薛夜从山贼手中救下的明明是我,一直喜欢着他的人明明是我,姐姐,为什么你连我唯一深爱的人也要抢走?”

她踉跄两步,蓦然想起多年前,她和月宁被山贼所掠,薛夜前来相救时,她却踩空掉下山崖,失去意识前脑中是薛夜担忧的面容。最后他救下月宁,又赶往山脚找到了自己。

她深爱上他,却因过度惊吓把自己掉下山崖的一事遗忘,将自己想象成被他保护在怀的人。

那些时日送醉酒的薛夜回家的人,有她,也有月宁。只是她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获取他的爱。

她紧紧咬着唇,在月宁挑衅的眼神中终于扬起手掌狠狠挥下,她摔倒在地,灰尘扬起弥漫了眼。

身后脚步声沉重,薛夜脸色铁青走近,他看着她,眼神冰冷:“许覃衣,果然不是你。”

那个默默喜欢他关心他的女子,果然不是她。

她忍着泪死死看着他:“薛夜,你好好看看我,难道只有温柔的许覃衣才爱你吗?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什么你只喜欢温柔的我,我也是会有情绪愤怒和任性的啊。难道我只能日日夜夜扮演温柔,连自己都做不了吗?”

他将月宁扶起来,嗓音如霜:“我已看透了你。”

翌日,薛夜娶亲,月宁出嫁。覃衣再次回到吟春楼,画了冷艳的妆容,长枪在手,唱了一出刀马旦。

唱的是一朝官幼|女女扮男装,舞刀弄枪,官拜武校尉,敌国来袭时领兵上阵,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巾帼风姿不输男儿气概,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却被心爱之人背叛,女儿身暴露,被圣上降罪终身驻守边疆,带着满腔怨恨战死沙场。

她一改往日柔软形象,身段英气,眉目凛冽,长枪舞得令人眼花缭乱。最后一幕,她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月上柳梢,她提着长枪退台,长街清冷,她每一步都走得稳重有力。薛府的府门上挂了大红喜绸,白日里迎亲的热闹已经褪去,却依旧能感受到喜庆气氛。

她在门口被巡夜的家丁拦住,一把长枪将来人打退,浑身透着浴血沙场的杀伐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薛夜和月宁正喝了合卺酒,门外却突然人声哄闹,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覃衣依旧一身戏服,妆容冷艳,眉宇间杀气冷冽。

她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薛郎,大婚之夜,我再为你唱一出戏如何?”

薛夜皱着眉,嗓音疏冷:“覃衣,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假冒月宁错在先……”

“我没有假冒她!”她冷声打断他的话,“深爱你的是我,为了你去唱戏的是我。”

却听他冷笑一声:“可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如水的人,不是你。”

她看着这个自己深爱多年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像是从未认清过他。果然啊,他喜欢的只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她。

月宁咬着唇,叫了一声“姐姐”,她蓦地将长枪对准她,怒声:“别这么叫我!恶心!”

“姐姐,你真的喜欢薛夜吗?”月宁向前走了一步,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喜欢薛夜的是许覃衣,而你,真的是许覃衣吗?”

她愣了一下,眼底闪过迷茫,脑海里那些女子的身影蹁跹而过,她在戏台上唱过的生生死死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闪现。

投湖自尽的风尘女子,战死沙场的女将军,拔剑自刎的贞洁烈妇,上弔而亡的寒门妾侍……

长枪落手,发出清脆碰撞声,她抚摸自己的脸,感觉戴了无数层面具。

她不是许覃衣,她到底是谁?

她跌跌撞撞地飞奔出门,那之后,桐城再也没有谁见过许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