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出声打断她:“玉深,你也到嫁人的年龄了,可有……心仪之人?”
她愣了一下,耳根飞上暮春桃花般的绯红,嗓音却轻快而坚定:“有的。”
她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看向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高远天空掠过一双云雁,秋阳被云层包裹,连光芒都带着凉意。
年底宫宴的时候,我见到了玉深喜欢的人。
宴席觥筹交错,我站在皇帝身边,足以俯视整个宴会,看清了和玉深遥遥相望的男子。我记得他,新进入吏部的御史江城,这几个月来弹劾我的奏折大多都出自他之手。
年轻御史总是风骨铮铮,怀揣远大志向期望着清明朝堂,但一切都不过是妄想,如今的朝堂早就肮脏不堪,哪怕是清流也会迅速被混浊侵蚀。
我再次见到江城,是在大理寺的天牢。他屡上奏折大谈宦官干政的后果,字里行间都指向我。那些奏折其实皇帝一眼都没看,都经由我之手压下。刚直的御史似乎坐不住,当朝斥责皇帝宠信奸佞,效仿桀纣,满朝文武无不噤声,唯有江城挺直脊背直面皇帝的怒气,端的是风骨高洁。
下朝之后,我挑了几份江城言谈十分犀利的奏折,又将其他人弹劾他的折子找出来,一并送交给皇帝,早已和我通过信的吏部侍郎觐见,只对皇帝说了一句话。
“江城是宁王推荐上来的人。”
分封在云南的宁王自先皇在位时便是战场的骁将,当年朝中保宁派和保太子派分庭抗礼,而父亲一直以来便因太子好玩多次上谏,是以当杨牧永倾力相保的太子登上皇位后,顾家不出意外以谋反获罪。
亲王叶溯和杨牧永合力救下了我,叶溯为的是同窗之情,杨牧永为的是看我从高处跌落深渊的狼狈。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就适应了这个身份,并深获皇帝的宠信。
当满朝文武都在指责他好逸贪玩时,唯有我处处顺着他的心意,并尽心尽力为他寻找各类好玩的东西,甚至帮他处理烦琐的奏折以堵住大臣之口,他没有道理不宠信我。
玉深找到我说要到天牢探望江城时,我并不意外。一路行来,她都没有和我说话,连请求时的语气都硬邦邦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扯着我的袖口蹦蹦跳跳的天真姑娘了。
我只给了她半刻钟,半刻钟后她走出来,眼睛通红,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顾渊哥哥,你变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在门口驻足良久,转身进入天牢。
是啊,我变了。曾经清高自负的顾渊,如今成了奸诈佞臣,他丢失了身份,也丢失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