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婆子和送宋老爹带着进宝走后没几天,梁家就确定好了日子,温婉从宋巍口中得知准确时间,着人在前一日将宋姣送回去。这道礼不算复杂,宋姣只需把自己的庚帖交给媒人带走就成。尽管如此,二郎媳妇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招待媒人。三日后,男方家合了八字,再把梁骏的庚帖送到宋二郎家来。二郎媳妇接下庚帖,之后请人占卜,说八字合了六字,两口子都没意见,等梁母让人送了信物来,这桩亲事才算是就此定下。宋姣再回到宋府,平日里没什么事就陪着温婉赏花散步。温婉问她:“你这趟回去,没跟妹妹闹矛盾吧?”宋姣回想起宋琦这些天的表现,摇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见着我的时候,说话不再带刺儿,还主动跟我娘说把多宝留在家里她照顾,让爹娘放心出去做生意,我一开始挺担心她会把主意打到弟弟头上来,不过观察了几日都没什么发现,我想,她可能真是被那些传言给逼得主动‘改邪归正’了。”温婉笑问:“那些传言你都听说了?”宋姣有些不好意思,“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回来的时候在街上不小心听到的,怎么,三婶婶也知道了吗?”“有所耳闻。”温婉没打算告诉宋姣那是宋巍设的局。“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散出这种传言来,不过虽然传得不详实,倒还算帮了琦琦一个大忙,看到她悔过,我明年也就能安心出嫁了。”话到这儿,宋姣忽然想起一人,看向温婉:“对了三婶婶,等我出嫁的时候,大哥能不能来送送我?”她也知道宋元宝自打跟在大殿下身边之后就没多少空闲时间,可出嫁之日,总得有人背她出门,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有人背新娘,她也希望自己出嫁那天全家人都能到场。温婉对上小姑娘满是希冀的目光,笑了笑,“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提前跟他说,让他准备准备再回来。”宋姣道了声谢,“其实也不用准备别的,大哥能来送我,我就很满足了。”——被指名道姓要送嫁的那位,这会儿正在玉堂宫躲懒。光熹帝每年都会请虚云大师入宫讲经论法,今年也不例外。一大早,赵熙就依着光熹帝的旨意去了。出席的有未出嫁的公主和宫妃,以及宗室几位王妃,皇子只有赵熙一位。宋元宝没去,规矩严苛的大殿下不在,他难得偷个懒,让知夏去弄壶酒。知夏站在门口没动,把赵熙的原话转述出来,“殿下临走前吩咐了,不能给宋少爷喝酒,否则……”宋元宝支着脑袋靠在太师椅上,闻言朝她看来,“否则什么?”知夏犹豫片刻,如实道:“殿下说,宋少爷酒品不好,一喝醉就胡言乱语,最好是从今往后都能戒酒。”宋元宝:“不是……我说你们家殿下连这都要管?我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要出家当和尚,还让我戒酒,我也太没面子了吧?”还有,他什么时候喝醉酒胡言乱语了?知夏听着他抱怨完,这才出声:“有娘娘们爱喝的果酒,宋少爷要不要?”宋元宝扔她个白眼,“我才不喝那玩意儿,给我倒茶来。”知夏赶紧进门来给他奉茶,嘴里说着,“殿下临走前还吩咐了,宋少爷要么把图画出来,要么多抄几遍清心经,殿下听完大师讲法回来要检查的。”宋元宝眼珠一转,问她,“什么图?”知夏摇头,“奴婢不知。”“那不就结了?你都不清楚是什么图,我怎么会画?至于清心经……”宋元宝说着,起身去里间床底下摸了一沓澄心纸出来,往桌上一扔,“喏,我这算完成任务了啊!”知夏探头一看,澄心纸上全是清心经的内容,她啊了一声,“这……”宋元宝擦擦手,“小样儿,就知道他要整我,拿去吧,这可是本少爷每次被罚趁机多抄一张张攒下来的。”“少爷您这是作弊。”知夏没敢收,直觉上,殿下一定能认出来。宋元宝不以为意,“反正他只说了让我抄,又没说什么时候抄,你仔细看清楚,那上头哪个字不是本少爷亲手抄的?”见小宫女还是一脸的为难,宋元宝直接抓起澄心纸塞她手里,神秘兮兮地道:“我出去溜溜,你别跟殿下说,等下次我回家,再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快两年,宋元宝跟玉堂宫的所有下人都很熟,每次回家,总不忘给她们带些宫里没有的吃食。知夏被馋到,吞了吞口水,“那、那少爷快去快回,否则殿下回来发现您开溜,可就惨了。”话还没说完,宋元宝已经出了玉堂宫。原本凭他跟赵熙的关系,今日的听法是能去的,可赵熙言语之间有阻拦之意。一开始宋元宝还觉得没什么,反正他对这种无聊透顶的场合压根就不感兴趣,能在玉堂宫偷懒挺好,可他刚刚想起来,入宫讲法的是虚云大师,虚云大师是法华寺得道高僧,苏尧启就在法华寺修行,又是虚云大师座下弟子,那个人极有可能也跟来了。赵熙大概是不想让他跟苏尧启碰面,所以不让他露面。苏尧启出家之后,宋元宝就再也没见过他,心中好奇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打算去大师所在的重华殿附近转一圈儿看能不能碰到人。刚好就有这么巧。宋元宝才才溜到重华殿附近的水池,就见到苏尧启从另一头过来。他已经剃了度点上戒疤,身穿赤色祖衣,步伐沉稳,不疾不徐,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茅房回来。宋元宝躲在花丛后,捡了个小石子朝他扔过去。石子打中苏尧启的后背,对方有所察觉,停下脚步回头看,没见着什么人,他扫了地上的小石子一眼,很快拉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宋元宝又一个小石子打在他身上。这一次,对方仿佛毫无所觉,平视前方的那双眼,冷静得跟宋元宝印象中的苏尧启判若两人。眼瞅着对方一只脚就要踏入大殿门,宋元宝不打算再捉弄他,主动现身,“喂,苏尧启!”听到声音,苏尧启顿住身形,缓缓转头,当看清楚来人是宋元宝,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小僧法号释空,不知这位施主有何要事?”宋元宝对上他无波无澜的双眼,忽然觉得陌生,“你不是带发修行吗?为什么剃度了?”苏尧启答:“出家人,当六根清净。”“……”他带发修行的时候,或许对尘世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眷恋,可当他削了发点上戒疤,宋元宝已经无法从他眼中看到任何杂念。那种彻彻底底皈依佛门的净,似乎一下子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也就是说,你再也没有机会还俗了,是吗?”苏尧启神情淡然,“当年决定入佛门,小僧就从未想过要还俗。”“可是……”苏尧启分明还有一双将他捧在手心疼的爹娘,除了双亲,其他哥哥姐姐也都把他当成宝贝似的宠。宋元宝私以为,苏国公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这个儿子算得上掏心掏肺。他想不通,苏尧启到底为何执意要出家。想不通,他就直接问:“你爹娘知不知道你剃度?”他不信苏国公会点头答应让儿子真变成和尚。苏尧启有一瞬间的沉默,尔后清声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宋元宝皱皱眉,“那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苏尧启抬眼看了看他,慢慢摇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