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介绍道:“这位是康定伯夫人。”宋琦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屈膝行礼,“见过夫人。”姚氏的目光落在宋琦的小脸上,有些失神。虽说李怀茹被她教养了几年,如今出落得愈发水灵可爱,但五官模样是变不了的,跟眼前这位姑娘有四五分相似,若是不细看,只远远地看上一眼,姚氏恐怕会把这张脸当成养女李怀茹。“夫人里面请。”温婉发出邀请,让丫鬟把姚氏带去园子里,自己把宋琦留下来,问她,“你刚才躲什么?”“我哪有?”宋琦没敢直视温婉,支支吾吾道:“只是突然想起来给爷爷准备的寿礼在西院忘了拿,想回去一趟罢了。”温婉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认识康定伯夫人?”“不,不认识。”宋琦言辞闪烁,她年纪小,阅历浅,又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最不擅长撒谎,因此一说话就露馅。温婉眯了眯眼,“真不认识?”被温婉这么盯着,宋琦只觉得嘴唇发干,说话都有些打颤,“我……”“琦琦。”温婉道:“你如今年龄尚小,要有什么事,不能瞒着大人,否则往后出了意外,你再来埋怨我们,那就是你的不是了。”这话要是换了二郎媳妇来说,指定没有任何威慑力,可温婉一说,宋琦当即就慌了,她绞着手指,咬着嘴唇,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温婉把她带到旁边的廊凳上坐下,仔细问:“到底怎么了?”“三婶婶,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我爹娘说,否则他们会打死我的。”温婉深吸口气,“好,你说。”宋琦凑近温婉,低声道:“去年上巳节,大姐姐和姐夫相看那天,我看到了三丫。”温婉有些意外,“看清楚了?”“我看得真真的。”宋琦道:“三丫的眉毛里有一颗痣,如果只是长得相似,不可能连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都一样,我能肯定,那个孩子就是三丫,可是……”“可是什么?”“她好像跟刚才那位康定伯夫人有些关系,具体是什么,我也没弄清楚。”这些事,温婉和宋姣其实早知道了,只不过一直瞒着家里人,尤其没让二郎媳妇和宋琦知道。是怕二郎媳妇知道闺女失忆难受,也是怕宋琦不管不顾大闹起来。不想,这丫头竟然在一年前就已经知道三丫的下落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娘?”温婉问。宋琦哪敢说那个时候她并不希望三丫回来,因为那丫头一回来就会彻底把她变成整个家里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只道:“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我爹娘无权无势,难道还敢上伯府大门闹一场把人给要回来不成?”“那你刚刚跑什么?”温婉又问。宋琦道:“我是因为认出了伯夫人,怕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让你们知道我知情不报,所以不敢跟她碰面。”这些话倒还算实诚,温婉没再刨根究底,“既然之前都隐瞒了,那往后就继续瞒着,别让你爹娘知道,否则又该伤心了。”宋琦觉得温婉的反应很奇怪,“我说自己见到了失踪多年的三丫,三婶婶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温婉道:“她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记不得宋家的所有人。”宋琦大吃一惊,随即倒吸口气,“原来三婶婶什么都知道?”温婉颔首,“知道的比你早些,不过,还不如不知道。”因为没办法把人弄回来,心里老想着,反倒成了疙瘩。听到知情人并不止自己一个,宋琦当即就松了口气,保证道:“您放心,我不会向爹娘透露一个字的。”“透露什么?说来我也听听。”身后突然传来宋姣的笑声。温婉和宋琦齐齐回头,就见宋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已经入了垂花门,这会儿正挑眉看着她们俩。宋琦心虚,低下头去,“没什么。”温婉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问宋姣,“你什么时候来的?”“就刚刚。”宋姣笑着,“要不是我放轻了脚步,早都被你们发现了,哪还能听到悄悄话?”又故意问宋琦,“说什么呢,怎么也不说来我听听?”宋琦抿了抿唇,看向温婉。温婉让她先走。宋琦如蒙大赦,一溜烟跑没了人影。宋姣收回视线,“三婶婶方才莫不是在跟琦琦说三丫的事?”温婉颔首,“是我给康定伯府写了帖子请伯夫人来坐坐,结果宋琦见到她转身就跑,我把人拉过来问缘由,她跟我说去年上巳节尾随你们出去的时候见过三丫,因为瞒了一年,怕你爹娘知道责骂她,就让我帮忙瞒着。”“难怪那天我总觉得她回来的时候哪里怪怪的,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桩。”宋姣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那三丫今日有没有跟着伯夫人来赴宴?”温婉遗憾地摇摇头,“没有。”宋姣急了,“她怎么……”虽说是被李家所救,可到底是宋家的孩子,她们都说了在三丫恢复记忆之前不会强行把人接回来,如今只是想借着老太爷的寿宴见上一面,这都不能?伯夫人这般行事,未免太让人心寒。“罢了。”温婉拍拍她的肩,“原本我去的帖子上也没要求她一定要把三丫带来,她只身赴宴挺正常。”宋琦不忿地皱皱眉头,“难道我这妹妹要在他们家待一辈子不成?”话到这儿,她懊恼道:“之前云家那两位医毒公子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请他们去瞧瞧三丫的症状,他们连许先生那样的都能医治好,想来失忆对他们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了。”“我倒是有想过,只怕李家不肯。”温婉感慨一声。正在这时,云彩过来找她,说宴席就快开了,请夫人过去主持大局。温婉这才让宋姣自己去找位置入席,跟着云彩走了。两府合并,设宴的地点格外宽敞,外院这边,宋老爹穿着五福捧寿对襟褂子坐在寿星席上,听着宾客们层出不穷的祝词,眉开眼笑。宋巍看着老爷子开心得像个孩子,忽然就想起他决定科考那年,送他到县城时不忘把身上仅剩的铜板从布包里拿出来要给他做盘缠的那个老人,心中一时感慨,端起酒盏,“爹,孩儿祝您春秋不老,松鹤长青,无病无痛,添福添寿。”宋老爹感动得连说三个好。宋二郎见状,也端着酒杯站起来意思一下,“爹,我可没有三郎那么好的文采,我就祝您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阳开泰,四世同堂,五子登科,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福临门,九九重阳,十……十全十美。”谢涛听得捧腹大笑,“二哥,你哪偷来的,也不好好练练,话都说不利索。”宋二郎瞪他一眼,“好歹,我从一到十给说全了,有本事,你来一个。”“说就说。”谢涛挑眉站起来,“我祝老寿星日月同昌,后福无疆。”宋二郎笑骂,“准是你问谢正得来的。”“甭管我问谁,会说就对了。”谢涛一仰脖子,把酒饮下。有了这几个开头,大孙子元宝、二孙子进宝、大外甥谢正、大女婿徐恕、大孙女婿梁骏、西席许登科几人纷纷来了兴致,读书人口中的贺词,变着花儿地不重样,笑得宋老爹合不拢嘴,他道:“好,等元宝把媳妇儿娶进来,四世同堂就不远了。”一帮人听了,当即起哄,纷纷将注意力投向宋元宝,问他什么时候把媳妇儿娶过来。宋元宝脸皮厚,被那么多人瞧着也不觉得难为情,不过因为许登科在,他不敢把状元挂在嘴边,只言简意赅地说:“明年。”“元宝这一定亲,可把多少姑娘的芳心给哭碎了。”谢涛抿了口酒,继续说,“我前儿去了趟酒楼,雅间里就来了两位姑娘,那家伙,哭得稀里哗啦的,点上去的菜一个没吃,结账的时候还冲我甩脸子,八成是知道咱俩的关系,不好怨你,把气都撒我身上来了。”宋元宝直翻白眼,“谁知道你说的姑娘是谁,准是表叔在外面拈花惹草,如今扛不住了,就想把锅甩给我,我才不替你背。”听着二人拌嘴,众人哄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