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是个女子。闻言,刚刚还拥堵在议政殿门口的御林军纷纷让开一条道。百官探头,远远就见阶前立着一抹玲珑身影,她衣着朴素,却架不住生得一张艳冠群芳的脸,眉眼间笼着一层寒意,容不得人靠近半分。有人眼尖认出来,“是长公主,长公主回来了!”“什么长公主,早就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她来做什么?”端嫔脸色僵住,赵寻音?此时此刻,她不是应该待在宁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不可控了。强压下心头震撼,端嫔跨出门槛,一步步走下石阶,面上端着笑,“原来是芳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些给宫里透个信儿。”“我给兄长写过信。”芳华道:“可惜,他没收到。”“怎么会?”端嫔诚挚道:“宁州距离京城甚远,想来是大雪封山路难走,驿站给耽搁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给兄长写信,信上都写了些什么?”端嫔表示十分理解,“芳华离京这么多年,想念兄长情有可原,你给皇上写的信,我怎么好过问?”芳华看了端嫔片刻,忽然笑起来,“兄长曾经给过我一样东西,说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拿出来,谁都不敢欺负我,我写信给他,是想问问他,我那可怜的侄儿被人给欺负了,若是我此时把那件东西拿出来,还能不能作数。”端嫔眼皮一跳,“芳华所说的侄儿,是哪位?”“自然,是蒙冤被禁的**怜赵熙了。”芳华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枚九龙佩,“端嫔娘娘见多识广,不知你可认得这个?”端嫔垂眼一看,顿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九龙乃帝王象征,九龙佩是光熹帝的贴身玉佩,芳华离京时私下送给了她,整个楚国就这么一枚,见九龙佩如见帝王,无人不晓。议政殿内一众大臣也都看清楚了芳华手里的东西,眨眼之间就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万岁。芳华拾级而上,站在议政殿门外,望着里面跪倒一地的文武百官,最后将目光定在杨首辅身上,笑了笑,“离京多年,我竟不知杨家韬光养晦,都已经胆儿肥到敢逼宫谋反了。幽禁太子,围困百官,盗取印玺,伪造诏书,诛灭九族的大罪,杨首辅都做了,可真是没令人失望。”杨首辅抬头望着她,眼神冷森森的,“长公主早就被皇室除名,按理说,你不该出现在京城,更不该出现在皇宫。”“你说的没错,赵寻音已经被除名。”芳华走到杨首辅面前,扬了扬手里的九龙佩,“可我只是失去长公主的封号罢了,我还是我,是****的亲妹妹,你瞧,我这不是畅通无阻地来了么?刚巧撞到杨首辅在议政殿唱大戏,扰了您的雅兴,您不会怪罪于我吧?”杨首辅一张老脸难看至极,却不得不臣服于芳华手中的九龙佩,“老臣......不敢!”芳华将九龙佩收入怀里,弯下腰,亲手把杨首辅的乌纱帽摘下来,尔后礼貌一笑,“既然不敢,那么杨老,请吧。”杨首辅满面不甘,跪着不动。芳华吩咐守在外面的御林军,“送杨老去都察院,天儿冷,记得给他添床厚实些的被子。”这话说的,让人脊背生寒。芳华扫了众人一眼,“刚才我在外面听了许久,似乎杨老还有不少支持者,那么,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求情的机会。”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位已经不是当年深居简出性情淡漠的长公主了,而今是一条美艳毒蛇,此时此刻,但凡谁敢开句口,马上就能被砍头祭天。等了许久都没人出声,芳华轻叹,“真是遗憾,杨老在朝为官数十年,位高权重,不想一朝摔下来竟无人问津,晚景何等的凄凉。”杨雄安身上的官袍已经脱下来,此时仅着白色中衣,被押站在门外,嘴唇冻得发紫。听完芳华的话,他尽量挺直脊背,“成王败寇,今日谋事不成,是我思虑不周,没把你们夫妻俩考虑在内,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便。”“有骨气!”芳华赞道:“杨老果然不愧是文人中的清流,就冲您这份铁铮铮的傲骨,我让他们给你安排好一点儿的牢房,不会有外人来打扰你清净。”杨雄安被押走之后,大臣们才被赦免站起来。端嫔之前跪在石阶下的雪地里,此时一抬头便看到立在雕栏旁的芳华。不管衣着有多朴素,这个女人似乎无论走到哪都能光芒四射,自己这个后宫宠妃在她面前显得黯然失色。“芳华,此事与我无关,我是被牵连的。”为了保住自己,保住年幼的儿子,端嫔只能这么说。芳华闻言,唇角微翘,“我也觉得你是无辜的。”端嫔刚松口气,就听她又道:“至于兄长怎么想,怎么处置你,那便是他自个的事儿了。”端嫔噎了噎。“暂时禁足吧!”芳华道:“兄长下明旨之前,我不希望再见到你。”端嫔屈了屈膝,“是。”......朝臣们散去后,芳华喊上宋巍,二人一同前往乾清宫。离开那群人,芳华面上才显露出担忧来,“圣上情况如何?”宋巍摇头,“自打从围场回来,我便再也没见过他。”芳华又问:“那当时在围场,伤情如何?”宋巍如实道:“伤得有些重,好在不是刺杀,箭尖上没毒,按理说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早该让他恢复了。”“那么,兄长是在装病演戏?”“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二人来到乾清宫时,见到崔公公在偷偷抹泪。芳华心神一震,“发生什么事了?”崔公公哽咽着,“长公主,您快进去看看陛下吧!”芳华心跳滞了滞,像是怕进去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景象,她突然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缓缓入内。到了内殿,就见光熹帝有气无力地躺在龙榻上,面庞削瘦,气息微弱,双眼半睁着,见到她,才完全睁开来,但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芳华眼眶一热,“兄长这是......”崔公公跟进来,已经哭成泪人,“长公主,陛下等您和驸马爷很久了。”芳华扑通一声跪下,“芳华救驾来迟,让兄长受苦了。”光熹帝半晌才挤出声音来,“芳华,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芳华道:“二爷带着人去宗人府接太子,很快就能赶过来。”“来了就好。”光熹帝欣慰地点点头。赵熙去往宁州的信上写着光熹帝自围场回来之后就一直称病不朝,芳华还以为,兄长是在演戏,为了让杨家原形毕露,可如今见着真人,才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兄长似乎......是真的病了。她不敢再往下想,转头瞪着崔公公,“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请太医来看?”崔公公哭着道:“要能治,早就该痊愈了,何至于熬成这样?”芳华脑子里有太多疑问,她皱着眉头,“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崔公公下意识看了光熹帝一眼。光熹帝无力地点点头。崔公公请宋巍和芳华落座,这才开始娓娓道来,“此事要从北方边境的一份军报说起。”“北方军报?”“对。”崔公公点点头,“当初讨伐西岳,跑了几个漏网之鱼,之后圣上让人去找,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不曾想,那几人竟是逃到了北燕。原来,西岳有位公主曾经嫁到北燕,乃是如今北燕的皇贵妃,家国被灭,这位皇贵妃说动了北燕君主,集结大军准备攻打楚国。然而圣上却在那个时候被太医查出心脉衰竭,对于战事,他已然有心无力,所以准备在大战前把皇位传给太子殿下,于是组织了皇家围猎,为的,是圆最后一点心愿。”“心愿,什么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