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食日惊变(1 / 2)

望古神话之秦墟 月关 9188 字 1个月前

天明时分,杨瑾已收拾妥当,领着楚狸、顾勇和陶素,一行四人向蒙毅告别。韩羽是得了始皇帝首肯的,杨瑾必须陪同,而且他一直想把幼弟杨旭和杨蕊接到咸阳居住,却一直没有成行,此次干脆亲自动身去接。

蒙毅另外手书一枚令牌交给杨瑾,令牌上以上卿名义要求沿途驿馆关卡必须尽全力确保杨瑾食宿安全。能得蒙毅如此照顾,令杨瑾感激涕零。

赠了令牌之后,蒙毅亲自领军,将杨瑾等人送至咸阳城外,依依不舍还要继续相送。

杨瑾劝说道:“小人一介草民莽夫,烦劳将军送至城外,已是莫大恩宠,还请将军止步,就此别过,待来日返回咸阳,定当再次登门拜访。”

“杨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幸有家兄慧眼识英,不知这天下之间,还埋没着多少杨兄弟这样的人才,”蒙毅命人拿酒,与杨瑾对饮一杯,回首看向身后,“待我派一百亲兵,护送杨兄弟安全抵达边关。”

韩羽笑着劝阻说:“将军无须劳师动众,有顾兄一人在,可当百人。”

“就是啊,俺可在这太平地方呆不住,巴不得赶紧回到边关,那边有仗可打。”顾勇挥舞铁臂,豪迈地说道。

“大匠作所言极是,”蒙毅欣慰点头称赞,羡慕地看着杨瑾一行五人,“诸位各个身怀绝技,皆是我大秦栋梁,实乃大秦之幸。”

蒙毅又执意送出一程,才与杨瑾依依惜别。

沿途之上,行商脚客络绎不绝,正是商贾繁忙时节。上京时,四人同行,一路说笑打闹,也不觉得路途辛苦疲劳。此次返程多了韩羽,韩羽一心只想尽快赶到云中,杨瑾与杨旭分别日久,又是归心似箭,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比上京来时速度加快了许多。

这一日,眼见夕阳西下,玉兔东升。五人找了一家客栈投宿,随便用过饭菜,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官道之上的客栈不如咸阳城内,杨瑾和韩羽,顾勇和陶素分别各宿一间房屋,楚狸独住,屋内寝具也不舒服,但谁都知道日后的条件会更加艰苦,有些路段还要面临露宿野外的处境。

难得旁边无人打扰,杨瑾终于忍耐不住,询问韩羽:“韩兄刚刚完成金人,便迫不及待地要前往云中,究竟所为何事?”

韩羽衣不解带,卧在榻上:“当然是为了杨兄那枚青铜古物的来历,我想去那地下遗迹亲眼看看。”

“那枚古物,我也调查过很久,”杨瑾皱眉说道,将他掌握的情况全盘托出,“可惜一直没有官方准确消息,史料上均无记载,只有民间传说中偶然提及,传闻说这曾国乃数百年前一个小国,偶然得到了一件上古神器,曾侯凭此神器,企图取周天子而代之,结果遭周天子召集的诸侯联军围剿,混战之际,引来天谴,曾国升入空中。”

“升入空中?”韩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果然……”

“果然什么?”杨瑾好奇地问道,韩羽的反应似乎正在印证他对韩羽的猜测。

“没什么,”韩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杨兄继续说。”

杨瑾知道韩羽性格,也不追问他,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分析青铜古物应该就是那上古神器,曾国残余族人为了躲避诸侯围剿残杀,不得不一路北上逃亡,最终逃到荒无人烟的塞外,躲在云中郡地下,继续秘密制造魔物,也许是对青铜古物没有彻底参悟透彻,不曾想最后脱离控制,作茧自缚,反倒全部被魔物杀害。后来蒙恬将军率军民大力拓荒开疆,侵扰魔物栖息之地,于是魔物之患频繁出现,这青铜古物便随着魔物的出现,才得以重见天日。”

“青铜古物绝对不是上古神器,”韩羽听罢杨瑾的分析,肯定地说,“我曾经说过,那古物是一枚仿制品,应该只是对上古神器略小一二的人,凭粗略的了解,想要复制出上古神器,结果学问不到家,反而害了自己。按理说上古神器制造出来的绝不应该是那种形同野兽的低等魔物,起码应该是袭击我们的怪人那种级别。”

“说起这怪人,我倒一直感觉蹊跷,自从甘泉山之乱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像那夜入将军府的窃贼,设局陷害顾勇的老者,都凭空消失了一般,”经韩羽提醒,杨瑾也觉得事件怪异之处繁多,“如果真如韩兄所说,这些怪人出自上古神器,为何他们还要盗取仿造的青铜古物呢?”

“也许是不想让制造魔物的技术外流,也许……”韩羽沉吟片刻,让房间中的气氛不由得紧张起来,“上古神器并没有跟怪人同回人间,仍在曾国,而怪人最初的目的就是伺机让曾国重返人间,但是后来偷听到青铜古物在你的身上,使得其中发生变故,以至于袭击我们的怪人出现反叛之心,想夺取古物,大批制造魔物,从而自立为王。他们没有再出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反叛败露,哼,在甘泉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不败露,如今已经被幕后之手清除,而这个幕后之人仍隐藏在暗处,密谋着大事。”

“会是什么大事呢?”杨瑾如同在听韩羽讲一部凡人听不懂的天书。

“让升入天外的曾国,重返人间!”韩羽朝杨瑾神秘一笑,“难道还不算大事么?”

韩羽说的内容耸人听闻,杨瑾闻所未闻,苦笑着摇头说:“韩兄说得太过离奇,让杨某难以理解。”

“世间之大,奇闻异事多如牛毛,杨兄理解不了的东西多着呢,”韩羽也不顾及杨瑾感受,直白地说道,“既然叫上古神器,说明这件东西原本也不是属于曾国自己的东西,难怪那些怪人除了只能将身体改造得异常外,其他知识水平却意外地落后愚昧,想必那上古神器来自另一个文明。”

“文明?”这个词汇杨瑾平生第一次听到,睡意越发消散,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文明?”

“这个……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这是韩羽对杨瑾说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为难地笑了起来,又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前朝曾国,在什么地方?”

“好像应该在南方楚地,云梦泽一带。”杨瑾回忆着陶素打听来的传闻,回答道。

“那就对了,几年前监测到的异常波动就是在那里。”此番换做韩羽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说。

“韩兄说的话,杨某越来越听不懂了,”杨瑾困惑不已,自嘲地说道,“看来在下当真是名才疏智浅的愚人。”

“杨兄也不要如此,其实你的才能在当世算得上是数一数二,”韩羽和杨瑾等人接触日久,也并非完全不懂世故,微笑着劝慰他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一时能讲清楚的,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韩兄不用安慰我,”杨瑾无奈摇头,“韩兄不是方士倒胜似方士,说话也喜欢故弄玄虚,总是欲说还休,真是闷死人了!”

窗外夜入深更,韩羽不再说话,杨瑾跟他讲了一番话后,睡意全无,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在榻上如烙饼般翻来覆去,虽然知道仅凭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绝无可能惨破谜团真正答案,可是又无法自控地去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才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接连数日,众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很快便进入上郡地界。一进入上郡,人烟陡然稀少,放眼望去千里平原,正显枯燥。

路上无事,韩羽突然向杨瑾问了一个问题:“杨兄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么?”

“神明之说,我个人觉得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杨瑾不知韩羽又要弄些什么玄虚,深思熟虑后说道,“如果没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天地从何而来?世人由何而生?可见凡人之上应有神明存在,但像圣上那般痴迷深信的长生不老之术,我认为……不甚可靠,世上即便真有长生不老术,也不该是由凡人拥有的。”

“杨兄果然有不同于常人的见地,”韩羽点头赞许,“我倒是知道一个和杨兄所知完全不同的神话故事,杨兄可有兴趣听听?”

“杨某洗耳恭听。”

“万物之初,本无天地,皆乃虚无混沌!”韩羽娓娓道来,“后来历经千万载光阴,混沌之中逐渐孕育出无数物质,各种物质之间相吸相斥,混沌难以继续维持,最终坍塌破裂,这才诞生出浩瀚天地,人类也开始在这方天地繁衍生息,而不知何时起,天地间逐渐涌出灵识,灵识不断凝聚,于是就变成了最初的神。

其实这个神既是你们所说的盘古,也不完全是,但是神只有灵识,并无实体,于是分散出一部分,依附在大地上的凡人身上,这样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那时的人还不应该称之为人,说是猴子应该更加贴切。”

“猴子?你越说越夸张了,若人是猴子,我的尾巴在哪里呢?”杨瑾忍耐不住,出言反驳。

“我只是说像猴子,如果没有思维,那时的人也跟猴子分别也不大,”韩羽笑了笑,“但是自从人有灵识附体后,便拥有了神能,他们开始改造天地,发明万物,自此大地之上生机勃勃,历经数十万年,直到有一天,一颗足以毁灭大地的天外飞石落向人世。”

“数十万年?”这是一个杨瑾难以想象的数字,“然后呢?”

“然后,是神第一次拯救了大地,化作身高千万里巨人,以巨斧斩裂飞石。”韩羽目视远方说道。

“这不就是盘古吗!”杨瑾双眼圆睁,脱口而出。

“我说过了,这个神既是盘古,也不是你所认知的那个盘古,但祂所作的事情要远比你们传说中的盘古更加伟大,”韩羽说到此处,话锋突变,遗憾地继续说道,“可惜神虽然斩裂飞石,避免了大地被直接毁灭,因为那碎裂的飞石化作遮天蔽日尘埃,笼罩大地,大地之上生灵涂炭,吸入天外尘埃变成怪异妖魔。”

“那神岂不是白费力气了?”顾勇焦急地说。

“没有,如果就此放弃,那么他就不是神”韩羽望着顾勇说道,“神将三万年光阴抽离历史,化作域外世界,持续与残酷的天象抗争,然而人们虽然从危机中得以生存,可是大地在数千年内接连不断地发生着剧烈变化,山峦隆起,陆地沉陷,河流泛滥,洪水滔天,此乃天灾,尚有凶恶猛兽出没,变异妖魔横行,此为人祸。神受困于某种规则当中,难以抽身,无奈之下,唯有从大地上选出灵识最强者,让他们来拯救世间,你们猜是谁?”

“斩杀妖魔,治理水患,”陶素思索着,忽然明白过来,“这分明是炎黄二帝,尧舜鲧禹。”

“没错,”韩羽赞许地点头,“于是神又从世间抽取三千年光阴,封印数十万里山川,来配合这几人重新恢复向荣人世。”

“难怪《山海经》中记载的地理山川,奇珍怪兽,闻所未闻,世间也难得一见。”陶素恍然大悟,韩羽这故事倒是新颖,而且也让那些神话传说得以自圆其说,他听的很有趣入神。而顾勇此时已经插不上任何话了,张着大嘴听韩羽出神入化的描述。

“神只能抽取光阴,却无法将这些光阴从历史中彻底抹去,所以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在人世间,就成了人们代代相传的神话怪谈,或奇闻异事。”

韩羽又接着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灵识,只不过有强有弱,这些被神选中的灵识强大者也可以称之为神,他们在大地上驱逐妖魔怪兽,治理山川河流,虽然也因为观点不同而发生争斗,但最终还是成功重建大地荣光,这种形成规模的进步和繁荣,就叫做文明。”

韩羽说到这裏,意味深长的看向杨瑾。杨瑾则越听越心惊,那个早已快被他遗忘的梦中,涿鹿平原上的旷古大战,在他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来,韩羽说的哪里是神话传说,分明就是他梦中所见的“真实历史”。

韩羽见杨瑾陷入深思,继续说了下去:“最初的文明当中,人的确拥有神一般的能力,漫长的寿命,随心所欲创造出最适合生活的环境,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而这个问题似乎也永远无法解决,因为问题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根源在人心深处。”

“是战争,对么?”杨瑾心情沉重地说,“战争带来无休无止的毁灭。”

韩羽有些意外地看向杨瑾,点了点头:“于是神将世间从每一次毁灭的边缘抽离出去,渐渐地,人们不再拥有超凡的神能,寿命也变得有限,可每当高等的文明被神从历史中抽离,落后的文明占领大地,他们仍旧不断地追寻着超越极限的力量,于是一个新的高等文明再次诞生,毁灭的危机重新出现,神又来抽离历史,周而复始,变成了一个永无结束的死循环。”

韩羽说到这裏,已经超出了顾勇的理解能力范畴,甚至连陶素都听得一知半解。可陷入沉思的杨瑾完全没有注意到,楚狸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诧异,也没有插过一句嘴,仿佛韩羽所讲述的内容,她早已熟知这些事情。

“曾国是不是也被神从历史中抽离?”杨瑾问道。

韩羽没有马上回答,思考片刻才说道:“曾国升天的传说只能用神的行为才能解释得通,可我猜测神把曾国抽离出世间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毁灭,因为当时的曾国还没有造成足以让文明毁灭的能力,大概主要还是因为那件上古神器,上古神器才是神之前抽离出去的文明的残留物,文明虽然不在了,可是技术留在世间,这是神对抗规则所造成的疏忽。”

“神不应该是全知全能吗?”杨瑾反问道。

“这是来自我家乡的神话故事,不过什么是神,我们也不清楚,这就好比蚂蚁在思考人类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韩羽答道。

“虽然你的话听着很荒诞,有些地方我还听不懂,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杨瑾沉吟着,转头想再问句什么,却发现韩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然他的双眼原本就不会流露感情,可现在杨瑾感觉韩羽的脸上只剩两个空洞。韩羽的身体变得僵硬,突然头部怪异地左右扭转,扭转的频率逐渐加快,带动全身都痉挛般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韩羽!”杨瑾惊叫一声,眼前的景色正在变得昏暗。

这时众人抬头仰望,就见天色正在变得阴暗,仿佛酝酿暴风雨的前兆。可是天空万里无云,一轮红日正在中天,哪里有下雨的前兆,分明是太阳的光芒正在变得晦暗,无须遮挡,肉眼即可直视。太阳仿佛正在失去厚度,变得越发稀薄,像一片剪纸贴在天空上,太阳边缘消失掉一小块月牙般的缺口,缺口缓缓扩大,光芒被吞噬,太阳正在从天空中慢慢消失,黑夜提前到来。

“天狗食日!”顾勇扯着嗓子喊道,仿佛这样能够吓退天狗。

随着顾勇声嘶力竭的喊声,韩羽浑身的痉挛忽然停止,身体被冻僵一般,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倒尘埃。

楚狸见状,飞身下马扑到韩羽身边,先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熟练地检查脉搏。

“他这是什么症状?”杨瑾担忧地询问。

“不知道,但是还有气息,”楚狸催促杨瑾三人,“你快去找郎中!”

杨瑾毫不犹豫地答道:“好!你不要胡乱走动,带韩兄就地歇息,等我回来!顾勇、陶素天象有异,我恐云中城有变,你们先行一步去见蒙恬大将军,治好韩兄我们随后就到。”

杨瑾三人勒动缰绳,策马而去。

……

《诗经小雅》曾有记载——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

云中郡,长城之下,苦役劳工纷纷停下手中工作,甚至连监工军兵都忘记了挥动手中皮鞭,数以万计的人齐刷刷地仰望天空,像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揪住脖子。

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殆尽,大地被笼罩在彻底的黑暗当中,地下仿佛有洪水决堤般传来微弱的震动。

“天要塌啦!地也要陷了!”不知谁发出一声鬼哭似的哀嚎,打破了黑暗中沉寂,“快快跪拜,祈求天神拯救苍生!”

这声凄惨的叫声像一句魔咒,传遍长城上下,霎时间身躯相继跪倒,比瘟疫传播得更加迅速。无论军民,所有人都虔诚以首叩地,磕头声和祈祷声交错混杂。

黑暗并没有维持很久,光芒缓缓从头顶流溢出来,天空中太阳像害羞的少女露出一角衣裙。当所有人都以为祈祷奏效,祈祷声转变成颂扬神明的赞词,他们安静而贪婪地享受着洒面而来的和煦阳光,他们再次抬起了头,可看到的却是另一种黑暗,冰冷驱逐了温暖。

真正的恐怖从这一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许久不见踪迹的魔物出现在城头,没人注意到过它们什么时候出现,没有人敢去相信眼前的景象。沿着长城望去,难以计数的魔物雨后春笋般盘踞在城墙垛口上,仿佛为长城镶上了一条肉色的边缘。

百年难遇的食日现象令魔物原始的兽|性发作,它们借助黑暗的掩护倾巢而出,接下来需要的便是鲜血带来的狂欢。一头魔物人立站起,硕大的爪掌拍击胸口,发出擂鼓般的震响,仰天长吼一声,犹如吹响屠戮的号角。

铺天盖地而来的魔物如倾盆落雨,扑向毫无防备的人们,以獠牙利爪撕裂开众人的躯体血脉,眨眼间鲜血染透城墙砖石,长城之上横尸遍地,一张张死去的面孔上还挂着绝望惊恐的表情,这表情永远也无法从他们的脸上消失。

杨瑾和陶素都不在,无人能够操纵击退魔物的诛魔军,在场的人甚至不知道诛魔军安置在何处。城上的牺牲者用数不清的死亡为代价,换来了城下军兵准备的时间,组成迎战阵型。

※※※

魔物不惧生死,潮水般漫过长城,居高临下,与迎击的军队发生正面冲击,开始重演似曾相识的一幕。

最悲惨的莫过于亡命逃跑的劳役,手无寸铁地被夹在军兵和魔物之间,虽然庞大的人数远远超过两者,却逃不出两种悲惨的结局,一是成为军兵的肉盾,另外则是成为魔物爪下的亡魂。顷刻之间,军兵和苦役混杂在一起,既无法对魔物形成有效反击,苦役们也难以顺利脱身。

长城之下,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哭喊声惊叫声震撼天际。魔物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在沾满身体的鲜血刺|激下,发起一波紧随一波的攻击,冲破形同虚设的防御线,向城镇逼近。

人间世界即将沦为魔物肆虐的地狱,一队铁骑如席卷草原的劲风疾驰而来,队伍前端高举蒙字纛旗,纛旗迎风猎猎作响,紧随其后有冲锋号角声长鸣不断。

即便是凶残魔物也不由被号角声吸引,短暂地停止了残杀,当看到气势如虹的骑兵到来,仿佛受到侮辱般的挑衅,以吼声对抗号角。

蒙恬横戈立马,面对汹涌而来的魔物临危不惧,一对虎目射出凌厉寒光,长戈高举挥舞,战马长嘶,犹如虎啸山林。

疾行如风的骑兵分成两翼,形成一条向两侧延伸的直线,仿佛苍鹰展翅,利刃般阻击冲杀而来的魔物。骑兵过后,持盾挺矛的步兵紧跟列队而上,步兵身披重甲,踏起滚滚烟尘,铸有云纹兽口的盾牌组成一堵半人高的移动墙壁,长矛自盾牌上方凹口挺出,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步步逼近。

魔物纵有强韧体魄,惊人的速度,终归是头脑愚钝的生物,不断以血肉之躯徒劳地撞击牢不可破的盾矛墙壁。短兵相接的对攻中,双方以最野蛮原始的力量展开了直接对话中,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出的武器展现出绝对的优势。秦军手中吞吐不停的长矛从一头头疯狂而至的魔物身躯透体而过,即便偶尔有魔物将盾阵撞破缺口,立刻便会发现自己身陷刀枪组成的陷阱中,惨遭乱刃分尸的下场。

蒙恬大军训练有素,攻守兼备,盾阵缺口在崩溃瞬间便立即有人补上,迅速掌握战场的主动权,遗憾的是出兵仓促,未能带弓弩兵随行,否则胜败之势只在弹指间决定。骑兵在两翼策马平治,行云流水般截杀魔物,始终将魔物牢牢控制在军阵当中。

秦军踏着尸山血河将魔物逼进绝境,局势瞬间扭转,方才还势不可挡的魔物变成了被屠杀的对象。

魔物无路可逃,唯有向长城之下退守,以它们简单的判断力认为,只要翻过长城,便可以像上次袭击那样全身而退。

横亘草原之上长城,那段曾经引起杨瑾怀疑的城道,随着魔物的靠近,墙内部发出莫名的隆隆巨响,冰冷坚硬的砖石获得生命般蠕动起来,仿佛一条沉睡的长龙被喊杀战乱惊醒,充满怒火地发出咆哮。

所有人包括魔物在内,都被这一奇景所震慑,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魔物仍在做着徒劳的困兽之斗,秦军也还在乘胜掩杀,可战场舞台上主角无疑替换成了那本该永远静止的城墙。

沉重的砖石在蠕动中裂开,仿佛十道高大的城门同时开启,门后探出青铜铸造的粗大圆筒,圆筒并没有给人们猜测的时间,发出震天雷声,随着雷声轰响,圆筒中吞吐烈焰火舌,圆筒前端的空气中震荡起气流的涟漪。

作为天下最宏伟的防御屏障的长城,如今变成不可思议的屠杀利器。

瞬间魔物的身体应声炸裂,滚滚浓烟弥漫四起,莫名的杀伤力震天撼地。盾阵一处惨遭波及,坚固如铜墙铁壁的盾阵在巨响中不堪一击,盾牌身躯四散腾空。步兵连连向后撤去,看到浓烟过处,铜铁铸造的盾牌瞬间熔化,而后逐渐冷却下来,落在地面上化作形态各异的浮雕。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就是那圆筒震耳欲聋的轰鸣,魔物转眼间灰飞烟灭,未及逃离的骑兵战马连尸首都没能侥幸残存,长城之下遍地焦灼的痕迹,变作烈焰焚烧后的焦土,风中充满灼烧后的血腥恶臭,证明刚才的一切真切地发生过,不容任何人质疑。

蒙恬戎马一生,身经大小百余战,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战后场面。蒙恬勃然大怒,虽然那威力无涛的炮火将魔物诛尽杀绝,却连他的亲兵也惨遭严重波及,死伤者不计其数,这种不分敌我且毫无预警的攻击,是蒙恬无法容忍的。

“徐福何在!”蒙恬策马穿过惨不忍睹的战场,赶到城下,厉声喊问。

蒙恬的喊声在旷野上空回荡,仿佛全天下都在寻找徐福的下落。几名峨冠高耸身披长袍的人,在蒙恬的声音飘向远方后,才不紧不慢地从城墙上裂开的洞口中走出,气定神闲的模样目空一切,仿佛全然不将蒙恬放在眼中。

“家师早已奉圣谕回道咸阳!”为首之人来到马前,向蒙恬施礼致意。

蒙恬一呆,始皇头疾发作,急召徐福返京,这件事他可不清楚。

“这是何物?”蒙恬愤怒地以戈指向巨大圆筒。

“那个吗?”徐福弟子明知故问地回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答,“此乃家师的独家法门,用以衞国守疆,名曰雷火炮。”

“既然是衞国,为何却面向我大秦疆土?”蒙恬横眉怒目,将染血的长戈架在徐福弟子的脖颈之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现在就将你正法!”

“将军且息雷霆之怒,”徐福弟子狡黠地笑了起来,“此物可以随意调转方向,既可攘内,也可安外。”

蒙恬愤怒地掣回长戟,喝道:“方才敌我混杂,为何擅自放炮,你可知道,枉杀我多少将士?”

徐福弟子冷眼直视蒙恬,毫无惧意地回答道:“大将军,那些魔物如何凶悍你是亲眼得见,如果我们不出手,任由将军与其厮杀,那又要死多少人?等它们冲上长城,那又要死多少人?任由它们安然离去的话,下一回卷土重来,还要又要死多少人?大将军,这是战争!您,应该比我等清楚得很。”

蒙恬默然。

从感情上,蒙恬无法接受徐福弟子残酷无情的行为,但理智告诉他,徐福弟子说的的确没错,这一阵炮火,魔物无一侥幸生还,即便没有连根除去,它们再想积蓄力量重新形成如此庞大的威势,不知要休养生息多久才办得到。

蒙恬只能闭上眼睛,强抑悲伤,沉声吩咐:“打扫战场,将我们的将士好生安葬!”

徐福弟子冷漠地淡然一笑,圈马回去,对身边的惨状视而不见。

※※※

食日来临之时,杨旭正帮杨蕊在院中打理谷物。天色忽然昏暗,杨旭仰头望天,发现天空奇景,惊吓得呆立当场,回身寻找杨蕊时,发现杨蕊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院落当中。杨旭惊慌跑回屋中,看到里屋内露出杨蕊衣裙。

这已经不是杨蕊第一次出现怪异举动,最近两天内,杨蕊反常行为频发,不再像过去勤洗衣物,也不时常打扫房间保持整洁。可年幼的杨旭注意不到诸多细节,却非常在意一点,杨蕊做的饭菜忽然变得难吃起来。

“蕊姐姐,我怕。”杨旭求救地呼叫着,冲进里屋。

杨蕊将扑向她的杨旭抱紧在怀中,完全没有想起来去点灯,屋内越发阴暗。杨旭感觉杨蕊的手臂异常有力,而且身体僵硬,不解地抬头看向杨蕊。

在房屋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刹那,杨旭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光明渐渐驱散黑暗,重新填满房间,杨旭颤抖着试探地偷瞄杨蕊,还是那张恬静淡雅的面容映入眼帘。但杨旭仍旧确信,黑暗前的一刹那,他所看到的绝不是错觉。

小孩子的直觉最是敏锐,而小孩子也最是心直口快,更是口无遮拦。杨旭马上警惕地叫道:“你不是蕊姐姐。”

杨旭声音发颤,想要从杨蕊怀中挣脱,可杨蕊的手臂却像铁锁般将他紧紧缠住,他颤抖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我怎么不是你的蕊姐姐了?”杨蕊不断收紧双臂,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

可杨蕊的笑脸,在杨旭清澈的眼中,显得诡异阴森。

……

杨瑾策马赶出好远,还不见有村落,天色却已由暗转明。杨瑾收缰勒马,有些迟疑,他想继续找下去,又想到顾勇和陶素可能已经找到村落,带了郎中回去。思量半晌,杨瑾终于还是决定原路回去。

前方路边看到了楚狸模糊的背影,杨瑾快马一鞭,加快了速度……

“故障检测:发生日食,地表辐射源产生紊乱,造成当机!自动重启!”

“滴!系统自检,重新加载系统。”

“系统加载中,请等待……”

韩羽仰面倒在地上,两只眼睛发出红光,里边有一串串微小不可辨的字符飞快地掠过。

听着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机械电子音,蹲在他身侧的楚狸冷笑起来:“果然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