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就应该是永远一袭黑衣,握着他的长剑,沉默地取下一个又一个人头,在暗影中守护着老师的样子。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把他打倒,他也永远不会被打倒,甚至……永远都不会死。
“我快死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卓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担心,甚至也没有对自己生命的眷恋,而是只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般。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根长矛:“流星落地时卷起的,我闪不开。肺和肝都被刺穿,没有救了。”
王睦颤抖着一步步走进,伸手轻轻扶住长矛,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拔,拔|出|来,死得更快。”韩卓轻声道。
“对……对不起……”王睦的嘴唇翕动着,脸色惨白:“若不是……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便可以活下来了……都是因为我……应该是你活下去才对!”
“应该活下去的是你。”韩卓想到那些年非常人,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训练,摇头道:“你是主上的继承者,而我,只不过是主上从小训练培养的一个护衞而已。虽然主上教你的那些事情,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我知道,你对他来说,更重要。”
“继承者……?”王睦惨笑一声:“你看看周围吧,韩卓。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能够继承?”
“你们常说的那个词,是……理想吧?”韩卓声音淡然:“我没有理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我想,它对你们有着特殊的意义吧。至少,那是你能够继承的东西了。”
“理想……”王睦紧紧握着拳头,还待要说什么,却被韩卓打断:“回去吧,回长安,回到主上的身边去。没有我的保护,也一定要活下去。”
远处,一名正在战场上扫荡追击的骑兵注意到了王睦与韩卓两人,拨动了一下马头的方向,向着两人处跑来。
说完,韩卓扶着插在身体内的那柄长矛,自地上艰难地站起:“至少,让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
那骑兵越冲越近,手中的马刀高高举起,信心十足。眼前的两人,一个手无寸铁,另一个已经重伤濒死,干掉他们,只需要两个冲锋而已。
王睦退到了韩卓的身后,看着韩卓的背影。虽然眼前的骑兵来势汹汹,虽然那柄长矛已经贯穿了韩卓的整个身体,但他对韩卓的信任却丝毫没有半点减退。
只要韩卓还活着,站在自己的面前,王睦便相信自己绝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当那骑兵冲到了韩卓面前时,面上已经露出了兴奋的微笑,随后马刀划出一个弧线重重劈下。然而仅仅劈到了一半,手中却骤然一松,随后喉间一阵凉意传来,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最后的一瞬间,再转为黑暗。
骑兵的无头尸体摇晃着落地,战马前冲了几步之后,缓缓停下。韩卓将夺来的弯刀抛到了王睦面前,发出了几声喘息:“拿刀,上马,走吧。”
“那你呢?”王睦面色凝重。
“将死之人,死在哪里都是一样。”韩卓摇了摇头:“王睦,你以前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现在也不要做。”
“……好。”王睦咬了咬牙,捡起了地上的马刀,翻身骑上了战马,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韩卓:
“谢谢你,韩卓。”
随后,王睦重重抽了一鞭,策马平治远去,再也没有回头。他害怕自己若是再回头看上韩卓哪怕一眼,泪水便再也忍耐不住。
“再见了,朋友。”
韩卓望着王睦远去的背影,脸上再一次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然后他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缓缓软倒在地上。
“还有,谢谢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