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天前的花火大会——
坐在快速疾行的高级轿车里, 七月面无表情的倚坐在真皮坐椅上,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车窗外浓重的黑影, 层层叠叠的黑影, 黑魆魆的如同时空交错产生的魍魉鬼魅,张牙舞爪般飞速的扑面袭来又远去……
“……七月小姐, 自从和子小姐逝世后, 少爷的身体慢慢开始不行了,最近更是越来越虚弱,念您也念得紧, 就算在昏迷中唤的也是您的名字。老太爷见了也是很心疼,所以属下才会自作主张请您回去见见少爷,只希望他见了您后,心情会好些,能尽快康复……”
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主仆之情, 令一个如此严谨冷肃的男人放下身段殷殷切切的盼着她回去见见他口里的少爷一眼。七月漠然的听着中年男子低低的叨念, 木无表情。
千草明进深深的看了眼仿佛置身世外、始终没有转过头给他一个眼神的少女,说不出味道的叹息在胸口盘旋, 直至悄无声息的逸出口……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千草本家——位于北海道市郊一栋历史悠久具有浓厚日本风情的古老和式宅第。据说从德川幕府统冶时期便建于此处,约莫有二百年历史了!第一次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醒来时便是身在这栋偌大的宅子里, 尝尽世事变更、茫然无措……
从东京驱车来到北海道, 即便已加快了车速, 抵达千草本家时, 天色已是微曦,氤氲在朦胧的光影中的古老宅院,静谧肃穆,如同一位经历了几百年历史沧桑的老者,静静伫立晨光中。
由仆佣带领,七月低敛眉目,目不斜视的跟在他们身后左转右拐的走着,清秀的面容清清冷冷无情无绪,倒与这栋布局严谨分明的宅子有几分相衬。
偌大的屋子里,纸制的门半掩,仆佣轻盈的拉开纸门,七月一眼就瞧见屋子中央的榻榻米上睡得极不安稳的男人,英俊的脸庞苍白瘦削。一位穿着精致和服的美丽女子跪坐在榻榻米前,不时用帕子拭去男人额上泌出的汗渍。
千草明进上前一步躬身轻道:“少夫人,七月小姐来看少爷了!”
被称为少夫人的美丽女子目光冰冷的掠了七月一眼,微颔首表示明白,将帕子交给一旁的女仆,起身朝两人鞠躬,再看了眼床上的男人,轻踮着脚婷婷冉冉离去。
榻上的男人轻颤了下眉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的睁开眼睛,在一瞬间的茫然后,仿佛有所感悟的侧过头,望向晨曦下安静立于一旁的少女,眸光微闪,眼眶竟是泛红湿润了。
“你是七月……我与和子的女儿……咳咳,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男人露出抹温柔的笑容,吃力的抬手挥开一旁佣人的揣扶,朝神色清冷淡漠的少女招手,“孩子,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七月小姐,快过去呀!”千草明进见少女仍是清清冷冷的负手立于一旁不由得心急的摧促道。七月偏首看了他一眼,略略迟疑了下,慢慢的朝榻上的男人走近,然后跪坐在榻榻米前不远处。
“孩子,你在怪爸爸吗?”感觉到女儿行动下的抗拒,男人黯了脸色。
“……没有!”
本来就是毫无相干的陌生人,没有感情何来责怪之说?他生病了想见她,她就来让他看。但要她表现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很抱歉,她自认没那个演艺天赋——做不到!
男人细细打量女儿眉宇间清清冷冷无情无绪的神韵,苍白的脸露出担忧之色。“七月,你不像我也不像和子,更像千草家的孩子……这是幸还是不幸?当年我和来日本留学的和子一见钟情,互许了一生,曾立誓此生绝不会有二心,可是最后仍是抗不过权势命运……是我无能反抗不了千草家族,保护不了和子,无法守护我们的爱情,连你也被他们远送去中国……如果他们当初知道你是千草家儿孙辈中最像千草家的孩子,他们还会不会这样轻易舍弃你们?真是因果报应啊……”
七月静静的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低语,说着那些前尘往事,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