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吾整个人都在抖,完全没有办法说话,只能扶着车辕慢慢摇头,好半晌,突然以手遮脸,竟是似哭似笑,哽咽难以成言。
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只是一个可能,他都仿佛疯魔一般开心,这些年,他等的自己都快忍不住心生绝望,等的自己都已经快要疯了 ,他终于是,记起来了吗?
杨子仪心惊胆战的看着谢青吾,生怕这位祖宗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就玩完了。
但谢公子还是谢公子,不多一会儿便平静下来,只是声音还是难免有些哑:“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早些见到他,问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已经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了吧?
杨子仪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看、看战况如何,若是顺利很快便能回来,谢公子安心,老大一回来,肯定先来看你。”
——他现在就是色令智昏。
谢公子如此担心老大,那么自己呢?
杨子仪近乎悲哀的想,自己现在又是怎么想?陈林现在可还顺利?
陈林、陈林……
“谢公子,从哪条路走?”出城后三十里后已经进山,再从哪条路走就要看谢青吾怎么说了。
谢青吾挑开车帘看了一眼,眼眶还是微微红肿着的,但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眉眼间已经看不出来方才情绪低落的迹象:“往左吧。”
而后朝不明所以的杨子仪笑了笑,“这条路离安支山近些。”
杨子仪尚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谢公子的目光陡然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颇为复杂,许久,仿佛漫不经心:“杨将军,你跟着王爷有多久了?”
杨子仪微微一惊,含糊其辞:“那有许多年了,谢公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一句罢了,我看王爷对杨将军信任有加……”
杨子仪恍然,郑重道:“谢公子放心,杨子仪除非死永不会叛离王爷,原因我不能说,可我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是为王爷而存在的。”
谢青吾看着这个一直跟在李云深身后的兄弟,半晌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直到退进马车才很轻很轻的叹息。
可惜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遇见了陈林。
马车走到安支山一侧时终于还是出了事,倒不是马车的事,而是沿途开始出现战败的痕迹,一开始只是匆忙后退的撤印,后来残盔裂甲满地都是,而相隔不过半个山头的距离,已经能看见御林军不敌溃散的阵型,怕是说一句兵败如山倒也并不为过。
李云深走的时候不放心谢青吾,留下保护的都是最为精锐的力量,此时看着不远处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都是心急如焚 。
耐不住性子的勒着马凑上来:“将军!我们再不去就陈将军真的要败了!您好歹拿个决断啊!”
“王爷给我下的令是护谢公子安全。”杨子仪声音冷硬,攥着缰绳的手却是微微颤抖,他没有看见陈林!对面的混战一片,可他始终没有看见陈林 ,陈林是在安支山另一面还是已经——
不,不可能,陈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事?
他不会出事的!不会!
“将军!陈将军他们已经支撑不住了!我们如果不去难道任由乱匪渡江,然后长驱直入攻进济明吗?济明城都百姓都根本不知道战祸已经燃起,将军!百姓是无辜的啊!”
杨子仪没有理会,李云深将谢青吾交到他手中,他就是死也不能离开半步,就是看着陈林死在他的面前,他都不能离开半步!这是他答应了李云深的,这是,他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将军!您、您倒是说句话啊!”
陈林身为御林军统领,在御林军中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这时候他在御林军中的亲信几声质问一出,几乎是瞬间将群情点燃。
在他们心中,谢青吾再重要也不过只是在王爷跟前得宠,守着这么一个人,却因此眼睁睁的看着乱匪屠杀他们的兄弟,根本就是不可能忍下的。
“谢公子,你就不准备说什么吗?”眼见鼓动的杨子仪没有动静 ,立刻有人将目光转向马车。
谢青吾缓缓勾了个冷笑 ,慢慢挑开车帘,却没有接话,只是抬眼看向了杨子仪。
他逆光护卫左右,微微仰起头颅,让人看不清表情,然而脊背崩直的仿佛随时会断裂,他在发抖,虽然在盔甲的掩盖下微弱的仿佛并不存在。
谢青吾静默的看了半晌,突然叹气:“杨将军,想去便去吧,我这里留一二十人就好,你,去吧。”
“谢公子!”
“我只有一句话告诫将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杨子仪勒紧缰绳的手陡然剧烈颤抖起来,生生将掌心勒出鲜血,片刻后突然翻身下马,单膝下跪,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谢公子,我对不住王爷!”
即使他明知,这可能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即便他明知他走后谢公子可能出事,可是,可是——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陈林死在这里 !他不能!
他最后信陈林这一次 ,信他不可能拿他的这份信任作践。
——最后一次,也是他在他注定的命运里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叛逆,如果万一出错,他甚至可能死无全尸。
他只能赌陈林不会作践他这一片真心,赌注是他自己的性命,同样也是谢公子的安危,谢公子这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他去看个清楚。
谢青吾看着策马狂奔的那个背影,许久,摇了摇头,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只希望,不会后悔。
如果他不说话,杨子仪必定不会离开,为了李云深的信任,他就算真的看见陈林死在眼前都会拼命忍住。
可他不能,如果当真这样做,李云深与杨子仪多年的情义就毁于一旦,而且李云深也必定会失去军心,日后陷入色令智昏,耽于美色的恶名。
陈林,呵,他谢青吾从来就不是肯吃亏的人,竟然栽赃陷害到了他的头上,就要付出代价,只是——
只是,杨子仪……
其实,杨子仪这一去,会不会回来还是两说的事,如果 ,如果杨子仪彻底叛离李云深……
陈林与李云深,杨子仪注定只能选一个,除非有朝一日,陈林能投向李云深,可是现在的情势已经把杨子仪逼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
只希望,他能不要后悔吧,毕竟,开弓没有回头路。
安支山另一边 。
两匹战马并排而立。
李云霁披了件墨色大氅,堪堪遮住其中绣工细致的亲王蟒袍,刚刚和关外蛮子的首领见了一面,他已经搭上了他现在所能搭上的一切 ,这回,李云深必死无疑,这么多年了 ,李云深终于是要——
不过幸好 ,赶来这里倒也没误时候。
他虚咪起眼看从山的另一面冲出的大片御林军,终于勾了个笑出来,调侃道:“看不出来啊,陈林你魅力倒是不小,李云深养的那条狗为了你连他主子的命令都不顾了,我原以为还得多费些时候,原来竟如此沉不住气,你连苦肉计都还没上场就忍不住了。”
陈林看着那个人疯魔一样的在乱军之中拼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握着缰绳的手仿佛僵直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战场混乱不堪,殿下千金贵体,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臣自会处置好一切。”
“调笑你一句都还不接本王话了,变着法子叫本王回去,本王是夸你,日后你和赵家小姐结亲,要也能将赵将军哄成这样就不辜负本王为你牵的一段姻缘——至于本王,心爱的瓷器碎了,心里着实觉得可惜了,过来,再看看能不能挽回吧。”
“若是不能——”李云霁露出有些遗憾的笑意,“那便碎了吧,碎在本王手里也是好的。”
而几乎已经是人去楼空的云来客栈后院却突然出现不少人影,动作迅速的将守卫放倒后推开了门。
门里却空无一人。
封闭严密的房间里只有薄薄一张纸片被压在桌边,上面的文字形状奇异,艰涩难懂。
这一张薄纸几经辗转,最后被人毕恭毕敬的送到形色消瘦的青年贵公子手里。
“皇兄,这倒不是我的专长了 ,咳咳,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脸上还挂着浅淡微笑的青年闻言接过,而后,脸色刷的惨白,指尖端着的茶杯突兀翻倒,然而哪怕滚烫的茶水淋在手上他也仿佛一无所知。
半晌,青年公子终于闭了闭眼 ,声音干涩的喃喃道:“云安,那个秘密,终于还是守不住了…”
窗外,安支山西侧,谢青吾方向,遇袭的焰火轰然在天空炸响。
“不愧是他谢青吾,这是,逼我们出手了……”
那张薄纸慢慢在炉火上化为灰烬,但它所承载的秘密,已经,再也遮掩不住了。
其实,也不过简单四字罢了。
——吾儿,牧之。
青州关隘。
浴血奋战的李云深突然抬起头,在混乱不堪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他仿佛魔怔一般,怔怔看着远处天空,心脏紧缩,几乎在瞬间忘记呼吸。
而与此同时,杨子仪终于踩着满地尸骸,遍体鳞伤的走向完好无损的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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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完了,自己都想哭qaq
看见好多高三的天使啊!高考加油^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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