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无法忍受我娶云桑,我如今才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我自然知道放了他才是最好的,给郑殷朝堂都有交代,我日后登基也会顺利许多,可是我怎么可能看着他跟着郑殷离开,然后和旁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呢?”
他忍不住把人抱的更紧了一些,想起当年谢青吾挑断他手筋时说过的话,他说,我做不到。
直到今天,李云深才发觉,其实自己也是做不到的,看着所爱之人和旁人喜结连理,怎么可能呢?这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他故意伤成那样,故意在谢青吾面前,险些死去。
“我以前不敢相信他,他又敏感多疑,我们这样的不合适,小心翼翼的琢磨着,害怕着,现在好了,他疯了。”
年轻的帝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有些亲昵的抚摸怀里人柔软的发顶,微微的笑:“他疯了啊……所以,他再也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背叛我,以后一辈子眼睛里都只能看见我一个人,我就能把他永永远远的禁锢在身边,哪儿不让他去,他就真真正正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与曾经的谢青吾有多么相似,可他不后悔,因为,从今以后谢青吾就属于他一个人。
“我会把我最好的都给他,尽我所能的对他好,日后他会一直陪着我,哪怕高处不胜寒,哪怕我兵败如山倒——他都,再也不会离开。”
他有时候甚至是庆幸谢青吾疯了的,若他没有疯,自己又怎么能相信他呢?那样惊才绝艳的谢左相,经历两次背叛,他怎么能继续相信。
——他们何其相似。
都有着无法抑制的心魔,都这样不安又脆弱,除非绝对的保障,都不敢相信任何人。
他们都不适合去爱别人,只适合孤独终老。
所以 ,只能互相祸害对方。
杨子仪僵直着脊背,他隐约觉得,他们都是疯子。
疯的岂止谢青吾一人,他们经历这半生蹉跎,便没有一个还是正常的——一群疯子。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杨子仪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他知道老大想问的是什么,可他不能说,所以就只能用谢公子转移话题。
李云深抱着谢青吾独自呆在书房,外面雨声清浅,明明是无风的室内,却还是无端觉得有些冷,他忍不住把人抱的更紧,更紧。
他不能说,桌上压着的就是杨子仪这三年来经历的一切,他被谢青吾带走,手下有些曾经忠心耿耿的兄弟在无望中选择背叛,杨子仪在睡梦中被一刀砍上脖子,最后亲手一刀一刀把曾经的兄弟在人前砍成肉泥,才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北疆苦寒,冬天里为了生存他做过盗匪,劫过钱财,跟蛮子做过交易,他曾经履遭背叛,第一次得胜占据林城有了根基后,曾经下令屠尽全城……
他为了他在北疆厮杀,因为不要命而有了修罗的称谓,也因为太不要命而落下一身的病根,命不久矣,他后来甚至为此而答应了陈林,和他一起远走……
“子仪帮我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我这辈子都对他不起,”李云深嗓音沙哑,“青吾,他……我对不住你。”
杨子仪害怕谢青吾假疯有朝一日会加害于他,对谢青吾做过的事,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他足够心狠手辣,即便对上的是李云深所爱之人也毫不心慈手软,事实上,他就是害怕李云深会心慈手软。
“他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以后代他全部偿还给你,我用这一生代他还给你,好不好?”
谢青吾埋首在他怀中,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懂,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一声:“好。”
——殿下说的总是对的。
——不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将近立秋的时候朝中风云变动,一夜之间矗立大周将近百年的文官当政的局面被打破,年轻的帝王大刀阔斧的革新朝局,北疆军进驻皇城,一时之间腥风血雨。
然而不论外面如何喧闹成王府里都还是平静的,李云深看着自己身上染血的盔甲,皱了皱眉头,他的左臂还没好原本是不能去的,但今天不一样。
杨子仪病的厉害,他不能让他撑着病重的身体去给他做这些事,宋城调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朝局里的争斗却还是力不从心,他并不亲自厮杀,但防卫还是要的,至于这些血,不过是某些人狗急跳墙请来的刺客。
他自然是没有受伤的,但身上难免溅血,这样子他不想叫谢青吾看见,他傻了后胆子越发的小,夜里不抱着就睡不着,做个噩梦都受不住的发抖,他怕吓着他。
不喜欢被人服侍,自己去除盔甲的时候外面吵嚷起来,他眉峰微微皱起,抬头却看见门被人突然推开,小傻子腿有些坡,大概是跑的着急,走路一晃一晃地站在门口,一头的汗,猛地扑到他身上。
“殿下……”
谢青吾红了眼眶,哭的一抽一抽的,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看着可怜极了。
李云深微微愕然,被人猝不及防抱了满怀,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却最终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长发:“你过来做什么?”
“殿下……”谢青吾退开一些,伸手摸了摸他染血的盔甲,手上沾了血迹,眼睛瞬间就红了,满脸的心疼,哽咽的问:“疼吗?”
“殿下,是,是不是很疼?”
“没伤到,不是我的血。”李云深给他擦了擦眼角,轻声解释。
谢青吾摇头,眼里满满都是不信,
小心翼翼的去解他的盔甲,李云深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想叹气,却到底没说话,任由他解,大概是亲眼看见了才能安心。
谢青吾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他一般,一边解一边掉眼泪,低着头不让他看见。
盔甲下既是内衫,李云深为了方便骑马没穿多厚,柔滑的面料下隐隐可见宽阔的胸膛和轮廓分明的骨骼,但确实没伤到。
谢青吾抱着还是不肯撒手,脑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埋在颈窝里轻轻呼吸,近乎是有些贪婪的汲取着身被他包围的气息。
李云深被他闹的想笑,伸手推了推:“跑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味,也不嫌脏?”
却也知道,谢青吾的洁癖对上他,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怀里的脑袋悄悄动了动,李云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自己锁骨上,轻轻一碰,顿了顿,像是贪心的,又悄悄往上在他隐隐有着汗渍的喉结上轻轻亲了一下。
“不嫌……”
声音有些闷,却听得李云深格外熨帖,冷寂了一天的心脏仿佛慢慢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拨开了那些杀戮和算计,露出其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那是属于谢青吾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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