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嗯?”
官员硬着头皮:“回、回禀陛下,那是一件——女子衣裙……”
李云深:“……”
百鸟朝凤你绣的是女子衣裙?不知道朕的皇后不一样吗?一时之间只想捂脸,他送了条裙子给谢公子……
丞相、尚书:“……”
陛下,其实我们的意思是,您该纳妃了,而不是让您把裙子送去给皇后……
晚上他问谢公子生不生气,人靠着他看书,闻言回头瞧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他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两个月后他生辰宫宴,谢公子说身体不舒服提早退下,他担心,不一会儿自己也跑了,从前当皇子,迟到早退不行,现在当皇帝,迟到被言官怼,早退倒是巴不得——免得在这儿吓的连酒都不敢多喝。
结果却没看见人影。
小安子说谢公子出宫了,让陛下出宫一趟。
他策马出去,一路心急如焚,终于在护城河边看见人。
坐在一树盛开的梅树上,比红梅更艳丽的是那一袭在风中翻飞的大红宫群,引颈的凤凰着落于他苍白的锁骨,宽长飘逸的袖口处一只修长的手握住酒壶,唇上着了红的脂,长发落在风里,发上只斜斜别了一根簪子。
护城河祈福的河灯次第亮起,映亮了那人清俊无双的眉眼。
而后便像是一团火从树上坠落,直落进李云深怀里。
接住他的那一瞬,李云深是庆幸的,他感激上苍让他重来一回,不是让他得到了这天下,而是幸好没有错失他。
“殿下,生辰快乐,岁岁长安——”他将口中的酒渡进他唇间,呼吸之间都是淡淡的酒香 ,在他耳边哈气:“喜欢吗?”
李云深啄他唇脂,低头去看,朱红的裙摆随风摇曳,繁复华丽,就是太瘦了些,李云深透过绸纱看见怀里人精致的锁骨,莫名红了脸,默默遮严实:“嗯,喜欢……”
护城河旁的小舟飘飘荡荡,一夜方休。
事后某人心满意足的问:“为什么穿这件?”
谢公子看他一眼:“你送来不就是想叫我穿给你看吗?”顿了顿,好笑的问:“好看吗?”
李云深红着脸:“好看,你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谢公子笑着枕着他的手臂睡过去。
于是陛下生辰那日抱了个姑娘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和宗室振奋了,陛下专宠谢后一人,后宫一直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哪怕是谢后醋坛子翻了,该纳的还是得纳!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美人惊鸿一现,再不见踪迹。
陛下还是夜夜抱着他的谢公子不撒手。
朝臣——陛下欺骗我们的感情!
宫人们都说,大周历代帝王就没有一个有景帝那样痴情,是当真用天下宠了那一人,这是连他父皇都未曾做到的事。
后来史书记载,景帝是大周最为传奇的一位帝王,他第一个扶男子为后,第一个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帝后一同临朝。
他这一生开疆拓土建功无数,虽并不善长内政,身后也有人为他治国齐家,开创盛世,但最为久传的还是他的痴情,他这一生 ,即便面对宗室朝堂再大的压力都未有过妃嫔妻妾,膝下也未有一儿半女,他与谢后执手一生,直至白头。
——杀人。
李云深征讨瓦剌,三月出征 ,四月皇城传来消息,肃亲王谋反。
那是父皇的表弟,他的长辈,早年受他祖父的敕封为王,在宗室中颇有声望。
消息是宫中暗卫传来的,在此之前谢青吾没有跟他说过任何有关此事的消息,反而将粮草军饷连同御林军几乎都一齐给他打包送来,生怕他在外有任何闪失。
他接到消息后急调五千兵马回皇城 ,将瓦剌之事交于宋城,战争已至尾声,他一心只想回谢青吾身边,哪怕明知以谢青吾的能耐,理应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皇城封锁,他进不去,一气之下亲自上前门方才打开,守卫说谢公子不在皇宫,领兵去了肃亲王府。
并无人胆敢拦他,所以他一路走一路踩过尸体,是屠杀,未曾留下一个人。
——心狠手辣。
周围侍卫并不敢揣度帝王心意,却就是能感受到陛下周遭几近实质的怒气。
他在肃亲王府的后院寻到谢公子,那是最后的争斗,他坐在椅上,青衣染血 ,神色淡漠,冷眼看着庭院里最后的垂死挣扎。
——身边尸横遍野。
李云深目光愈冷,咬牙切齿:“谢青吾——”
慢条斯理冷笑的人忽然一僵,半响方才在混乱中急促的回过头来,未料想奄奄一息之人正等着这个时机,袖口里骤然射出一枝淬了毒的短箭。
李云深心头一悸,在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掠过他身前,竟是徒手抓住了短箭,箭矢前冲的力道将他手掌磨出鲜血,幽寒的箭尖离谢青吾还有三尺之距。
“殿下——”谢青吾脸上一瞬惨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奈何双腿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李云深扔了箭,胸口几次剧烈起伏,而后冷冷看他一眼,走了。
身后那人急切的唤他,他没有回头。
谢青吾看着自己满身血腥,近乎绝望的闭上眼。
李云深不会喜欢他赶尽杀绝,甚至觉得他心狠手辣,可后患不除,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卷土重来。
他只是未曾想到,竟让李云深见到他这个模样。
回去后小安子过来传话,陛下已经歇在了御书房。
他沉默片刻,垂眸看着自己一身血迹,传了热水进来。
跌入水中的那一刻,一身的疲惫汹涌而至,逼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这一生血腥,恐怕洗之不尽,有些事李云深不能去做,从前杨子仪会代他做,现在只能是自己——
他原只想他在战场安心,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李云深在桌案上看见谢青吾还未送出的书信。
自从李云深出征,两人便经常写信,一天一封,累积了便将之连同军情一同送回皇城,写的自然都是写不可宣之于口的情话。
信上照例还是乖顺的写了饮食起居,未曾受过委屈,腿也不疼,身上没有难受,而后就是思君如狂等等让人脸红心跳的字句,而后看见末尾一行小字。
肃有不臣之心,已拿下,日夜思念,盼归。
李云深气的不轻,在御书房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最后还是以怕他受了惊吓为由匆匆赶回了露华台。
然后在已经泛冷的浴桶里把人捞出来。
一出来就往他怀里缩,李云深又气又心疼,把人捂在怀里安分放在榻上,人埋在他心口,用气声说话:“我错了……”
唔,认错态度不错,李云深鼓励一下:“哪儿错了?”
“不应不留余地……”他声音微弱,还在微微发烧,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李云深打断了。
“我气的难道是这个?”李云深气的牙疼,他虽然在有些事是心软,可也是从战场上过来的,斩草除根自然清楚。
“我分明是气你置自己于险地出了事也不同我说,自己扛着,我若是今日没有回来 ,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
谢青吾:“……殿下?”
李云深犹不解气,低头咬他:“罚你——”
直到咬出一个微红的齿印才松扣:“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那是他们成婚的第四年,李云深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因为他瞒着他独自一个人扛过艰险,又险些在他面前出事。
——虽然他明知周围暗卫密集伤不了他分毫,可事关于他,李云深总害怕那个万一。
——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他谢青吾而已。
一点鬼神之事
皇帝得李云深那年已经而立,他已经有了两个活下来的孩子,夭折的更多,但这个小家伙不一样,这是他心爱之人为他生下的孩子。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长子,不幸夭折,这一个他不惜一切也要护好。
乳母把小家伙抱出来的时候他只冷淡的看了一眼,连抱都未曾,宫女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小皇子是哪一处不好,怎么刚刚出生就不得陛下欢心,明明是淑妃娘娘诞下的皇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喜这个孩子,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衣袖里的手颤抖的有多厉害。
当天夜里,皇帝做贼一样趁着所有人熟睡之后偷偷跑去抱儿子,他欢喜的厉害,差点把小家伙摔了,那小子开始哭,末了尿了他一身。
皇帝沐浴时想,那小子哭声嘹亮,应该好养,看着就活泼,跟他母妃从前一样——倒跟他沉静的性子不像。
皇帝陛下有些忧伤的嫉妒。
小家伙六岁生辰那日他做了个梦 ,梦中金龙腾天而起,龙尾扫过的地方风调雨顺,沃野千里。
皇帝一高兴,激动地睁开眼,发现小家伙正兴致勃勃的揪他胡子。
皇帝揍了儿子一顿,然后被媳妇儿拒之门外。
皇帝很忧心,他是个守成之主,自觉愧对列祖列宗,想要个雄才大略的太子,可诸皇子就没一个如他的意。
——盼望神灵能再给些提示。
小家伙十三岁那年断袖,对个世家公子上了心,要死要活,最后为了人出事,磕坏了头,他母妃一气之下要将谢二公子沉湖。
皇帝温吞,但在这位置上杀过的人绝不算少,当下并无表示。
是夜,梦见龙携凤来在云间嬉戏,而后落地化为两个少年蹦蹦跳跳的跑了。
——是少年,不是少女,皇帝发现那龙正是自家三小子,凤是谢家二公子。
可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傻小子就是不肯回头。
皇帝气的胡子乱颤,却见一白衣仙翁在他眼前站定,懒懒道:“别喊了,龙凤就要散了,你还在这梦里喊甚?”
皇帝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头一件事就是把险些沉湖的谢二公子悄悄送出了宫,而后马不停蹄的召见了司天监。
司天监一脸为难,言他三子并无天子气,皇帝把人革职了,一个人生闷气。
他坚信自己没错,此后每年向司天监问一次,答案无一例外。
赐婚前他让人拿了生辰八字去问司天监是否一段良缘。
司天监正嘴角抽搐,最后在皇帝以他合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下说道:“命数相悖,一死一伤。”
顿了顿,心惊胆战的回:“死的是三殿下,命有火劫。”
皇帝枯坐了一夜,还是下旨赐婚。
大婚第二日他心生悔意,司天监正却在禁院中疯了,他徒弟说他窥见天机,所以疯了。
他发现自己中毒将死的那一年 ,特招了司天监正来。
“朕知道你的疯病已经好了,而今你可以说了——你看见了什么?”他笑了笑,朕即将大行,正缺一个领路人,你可要想好了。”
司天监正默了一默,跪伏在地:“臣见天数易变,命轮翻转,龙凤降世,正是大兴之象!”
他未曾说的是龙凤相争,蟒虎借力,险死还生。
高座上的帝王安心的闭上眼,他就知道,他的深儿才是真龙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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