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待到第二天醒来以后,疼痛感减少了,但他整个人不如以往有精神,倒是恹恹无神的。水采卿道:“你没有大碍吧,要不要再多休息两天?”彼时水泽已经换上一身太监服饰,面色苍白道:“回娘娘,奴才已无大碍。”水采卿遂不再多说什么,柔荑愤恨地拍在锦布桌上,道:“那惜妃胆敢羞辱本宫,这次本宫一定要叫她倒台后就再也爬不起来!”水泽道:“那日不过一只药碗,惜妃却如此紧张,想必服用的药定是见不得人的。娘娘稍等,那边一有消息,奴才定会第一时间禀报。”那天在石室中林青薇服用的是最后一帖安胎药。先前惜妃一直冒了很大的风险,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见最后一帖药下了林青薇的肚子,惜妃难免要松上一口气,小皇子又在恢复期她要贴身照料着抽不出心神,那最后的药渣就处置得不如先前那般严谨,倒进炉子里以后,怎想并没被完全烧成了灰。如此终于叫有心之人寻到了可趁之机。一名宫女趁着无人的时候,用帕子将没燃尽的药渣悉数捡起来包好,转头就匆匆出宫去了。而那药渣残沫转手就到了水采卿和水泽的手上。药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湿润的药气,只是两人不通药理,根本不知是何药物。水采卿掩了掩鼻,当即令道:“快去把太医叫来。”不一会儿太医就匆匆而来,捻着那药渣细细闻辨,神情变幻莫测。终于,寝宫里传来水采卿略显癫狂的笑声,道:“本宫看你这次怎么斗得过本宫!”萧瑾派出去的暗卫连日返京,萧瑾终于雨过天晴一般露出舒心的笑容。当时见暗卫双手奉上一只锦盒,他端坐在御书房里只感觉神清气爽,就快要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双手撑着桌面急不可耐,道:“燕王的人头带回来了?”暗卫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揭开了锦盒的盒子。里面确实咕噜噜地安静地躺着一颗人头。发丝有些凌乱,若有若无地映衬着那张惨白枯皱的脸。萧瑾很嫌恶,但又忍不住仔细分辨,然而那张脸的脸皮都皱得堆成了褶子脸,萧瑾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又慢慢被一股阴冷的表情所覆盖。他声音十分轻佻,指着那颗人头:“你告诉朕,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燕王的人头?”暗卫肃了肃,定睛一看,伸手往那人头的面皮上摸了摸,一摸就摸到了端倪,随后往边上一撕,竟撕下一层薄薄的面具来!那面具因为没有了活人生气滋养,干枯得像一块蜕换的透明的蛇皮!再回头一看那人头脸,居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这又哪里是燕王萧晏!可是当初,暗卫刺杀的,分明是萧晏!不等暗卫说话,萧瑾勃然大怒,一把掀掉书桌上的笔墨折子,大发雷霆道:“干得好啊,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朕要的是萧晏的人头,他的人头呢,在哪里!”这颗人头是暗卫在南疆的军中带回来的,结果却是假的。萧晏不在南疆军中,那他到底在哪里?!随后南方再传来消息,南方百姓一再增加赋税,民众暴乱四起难以压制,关键时刻必须用武力镇压,陈延之调遣部分南境军前往暴乱的地方镇压暴民。而这时,萧瑾听了林青薇的主意,命人前去挟持顾明凤,并要求陈延之立刻率军进攻云南腹地。陈延之一面为了朝廷枉做坏人,对百姓们施压他心里也绝不好受。一面朝廷却趁他不备竟要用顾明凤做要挟。顾明凤生死不明,陈延之满腔热血尽化作澎湃怒气,不管不顾率军就往回追击,跟萧瑾的人正面发生争斗,不计代价也要把顾明凤抢回来。结果还不等抵御外敌,内乱先起。各地暴民无法再压制,陈延之对萧瑾早已有诸多不满,萧瑾试图取他性命,他奋起反抗,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揭竿起义的一面大旗。这面旗帜一旦竖起,南方各地纷纷响应。这是萧瑾根本始料未及的结果。朝中大臣纷纷出言献策,正值混乱之际,请求萧瑾先把陈延之安抚,等一切平定下来再做其他打算。可陈延之是几十年的军汉子,上阵杀敌尚且没能把他满腔热血给磨耗干净,这次又彻底触到了他的雷区,岂是这么容易安抚的?况且是个明白人都知道,陈延之真要在这个时候被安抚下来,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命运也就是任人宰割了。萧瑾失魂落魄地坐在朝堂之上,朝堂下的文武百官都已散朝。外面朝阳照样东升西落,天气照样散发着金灿灿的暑热。他双手扶在金色的龙椅椅把上,摩挲着冰冷的龙头,也无法使他静下心来,反倒有种飘摇风雨的感觉。再回过神来细想,萧瑾不由伸手扯了扯勒得他快窒息的龙袍衣襟,扯得有两分凌乱,眼眶里布满了血丝。林、青、薇!他竟被林青薇给狠摆了一道!一开始她出的主意就是不安好心的!“皇上……贵妃娘娘求见……”萧瑾冷不防抬起眼帘,面上的表情阴狠而恐怖。这日,前一刻还阳光普照的天儿,后一刻就变得有些阴沉沉。乌压压的云朵堆簇在一起,压下来让人觉得沉闷。看样子即将又会有一场暴雨了。林青薇和惜妃如今荣辱与共,她没再回长衍宫去。两个人在一处,反倒好有照应,以至于水采卿想动个什么手脚,也再无可能把她们各个击破。小皇子大病了一场以后,身体终于慢慢好转。只是他还这么小,就经受了这场磨难,小小的人不再如先前那么活泼欢快,粉嫩的脸蛋也有种不符年龄的沉静,没有活力。黑白分明的眼神,看谁都带着一股子怯意。林青薇让惜妃把小皇子送去坤和宫新太后那里。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定然会全力照顾保护这个孩子。如此有心之人再想对他做个什么,也会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