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侍者见这个死士居然满脸兴奋之色,不禁冷笑出声:
“尔不会以为,是天子要见尔吧?”
韩虓惊讶的停下脚步:
“难,难道不是吗?”
侍者嘿的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真是没见识的鄙夫,天子之尊,怎么会见一个死士。
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可如何是好。
他把韩虓带进洛阳城中,找了间荒凉破败的小院让韩虓稍等。
这破院四周凋敝,只有一间破屋和几捆茅草,与韩虓想象中自己在庄严肃穆的宫室中接受天子接见的场面完全不同。
我到底只是个死士啊……
片刻后,一个身穿灰袍,帷帽遮面,身形如大马猴一般的男子在几个护衞的保护下缓缓进屋。
他叫护衞关住院门,这才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黑脸,又上下打量韩虓一眼,倨傲地冷哼一声道:
“说吧,在张飞那边看到了什么?”
他见韩虓沉默不语,冷笑道:
“我叫卢洪。”
卢洪!
韩虓以前就听过校事府首领卢洪、赵达二人的名号,只是……
按理说,此人应该已经被曹操杀死才对。
不过,他很快就能明白,曹操舍不得斩杀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重要密探,所以才让卢洪改头换面,行事更加隐蔽。
他长叹一声,恭敬地问道:
“卢公,我夫人孩儿可好?”
“哪有这么多的废话?”卢洪冷笑一声,
“天子派我来问你话,你……”
他见韩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机,口气稍和:
“男儿当以大事为先,足下家中之事,我一会儿再说于汝便是。”
终究是上官当面,韩虓哪敢违抗,他定定神,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就这?”卢洪皱眉道。
韩虓诚实地点点头:
“不错,只有这些,我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卢洪眼珠转了转,冷哼道:
“好吧,我且信你。”
他唤来一个手下的衞士,让他抓紧去给曹丕报信。
那个衞士离开,韩虓却能明显感觉到卢洪和他身边的衞士身上都起了一丝杀意。
这让他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要灭口吗?
“我的妻儿何在?”
“咳,韩虓,令郎为国出征,去了陇右,
天子知公等皆为忠臣义士,决议放汝等为良家子,日后不必再做士家了。”
我儿为国出征……
韩虓拼命搏杀,追求的也就是这个。
可代价,居然是靠自己只有十五岁的儿子出征陇右,行九死一生之事。
韩虓拼命冒险,只是为了给妻儿争取一份安宁,可现在自己回来,可儿子却去了陇右!
听闻这个消息,韩虓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似乎被重锤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他家祖传杀人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儿子被派去去陇右是执行什么任务。
刘禅在陇右!刘禅在陇右啊!
韩虓浑身不住地发抖,他颤抖着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样冰冷骇人:
“卢公,不知……不知拙荆现在何处?”
“这个嘛。”卢洪有点心虚地连连后退两步,
“令郎走后,有人谣传足下父子皆死,所以……所以……”
韩虓心裏一颤,寒声道:
“我夫人到底去了何处。”
卢洪皱眉道:
“没去何处,她自己想不开,竟然辱骂官兵,自缢而死。
不过天子看在足下父子忠义,也不愿计较,这女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天子还打算赐个宫人于……”
卢洪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面前一股滔天的杀意这在不断涌起。
一直唯唯诺诺的韩虓双拳攥紧,脸上竟露出了野兽般狰狞的笑容。
死了。
死了?
死士是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家人的待遇自然不能跟普通的兵丁一样。
为了让自己的妻儿过上好日子,韩虓为魏军做出了太多的事情。
新野的烈火没有放弃,孟达的招揽没有让他放弃,
为了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儿,他说什么都要回去。
他还以为朝廷会看在自己忠勇不二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妻儿,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故土,他最担心的事情却发生了。
独子被派去陇右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跟自己患难与共的妻子也……
那个温柔的女人素来坚强,一定是以为自己已死,唯一的儿子也被征发,自己也即将被抓走,才在绝望中走向绝路。
死士的妻子本不该受此折磨,可曹魏连生人妇都征发,别说这些卑微的死士和他们的家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一定非常绝望。
士家士家,本来就是可以随便消耗的武器罢了。
身为七尺男儿,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算什么东西。
我为了他们菜你们百般讨好卑躬屈膝,
既然如此……
韩虓发出一声阴笑,毫不掩饰地将手放在胸口摸索一阵,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
“汝,汝想做什么……想,想造反不成?
来,来人,保护我,保护我!”
这个校事首领慌忙呼唤衞士挡在自己身前。
韩虓看着那些手持刀剑,各个严阵以待的衞士,缓缓叹息道:
“尔等无儿女?”
“尔等无家人?”
“尔等就甘愿受这些侮辱?”
“我韩虓已经拼命给你们当狗,今天,我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