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王子与玫瑰 诺言 4384 字 1个月前

笑笑无力地重新跌到枕头上,伤心、屈辱、绝望、愤怒嗜咬着她的心,她死死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咒骂,但是泪水还是像无法抑制的潮汐般汹涌而下。

“醒了啊?”笑笑发出的声响让林以墨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一骨碌爬到笑笑边上惊喜地问,嗓音不若平常清雅,有此沙沙的。

笑笑不能容忍自己的仓惶狼狈被别人看到,连忙一把将胳膊环到额上遮住脸,她用力太猛,挂在手上的针头一下被扯落,血殊子一滴滴地滚了下来,触目惊心。林以墨呆了呆,马上伸手按住她的手,低低叫道:“你不要这样!”

她想要甩脱他的手,却挣不开他的掌握,他抓得那样紧,好像生怕一松开手她就会逃到天边去一样。笑笑无力地扭曲一会儿,最终放弃反抗,开始像只小动物般呜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你……也欺负我……”

林以墨轻轻将她的手放下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伤心呢?为了背叛你的两个人这样流泪,值得么?”他慢慢俯下身子,将嘴唇缓缓贴到她血迹尚未凝结的伤口上:“不要哭啊, 笑笑……你在哀伤还是害怕?你怕失去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人爱你了么?”

“不要怕,”他轻轻地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担心背叛、欺骗、分离,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

笑笑不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慢慢止住啜泣,麻木地问:“我睡了多久?是你把我弄到这裏来的么?”

“三天呢,”林以墨撒娇地靠近她:“医生说你急性肺炎,我吓坏拉。”

她看了他一眼,林以墨雪白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倦容和暗青的黑眼圈:“你一直陪着我?”

“嗯!”林以墨像条小狗似的讨好地看着她,似乎希冀着笑笑在他头上摸一摸,赞他一声乖。

笑笑迟钝地道了声谢谢,慢慢撑起身子,将身上的毛毯掀开:“我的鞋呢?”

林以墨拉住她的手腕:“去哪?”

“回家,快考试了,要复习。”笑笑不带什么感情地回答。

“你不生气了么?”

笑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撑在床边低低问:“生气……又怎么样?伤心……又能怎么样?难道那样就不考试不毕业了?”

被父母送离身边的时侯,她痛苦伤心过,可结局并没改变;寄人篱下受人白眼时,她也同样悄悄背地里哭泣,可是日子还是要接着过;现在,她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又能怎么样呢?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很无奈的存在,很多时侯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受到再大的伤害,也不能像古时候的侠士一样快意恩仇,更做不到对羞辱自己的好友痛快报复,那么就只能选择萎萎缩缩地忘掉。

跪坐在她身边的林以墨瞧了瞧她,低头不说话,伸手把床边矮几上的按纽按下去,一旁落地窗上的厚厚暗花描金帘幔缓缓开启。笑笑望着窗外微微一怔:“下雪了阿……”窗外细细密密的雪花正漫天遍野地洒落下来,屋内温暖如春,感觉不到半点寒意,但是看着外面的雪白小小绒花犹如网般纠结,也能想象到户外一定是寒冰凛洌。

“我最讨厌冷的地方,”林以墨轻声说道:“所以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就觉得好喜欢,你笑的时候眉毛、眼睛、嘴唇都很美,像个小太阳……这么美的笑容,为什么要被不懂的人糟蹋呢?”

“他们来看过你,笑笑——婉怡和康雷,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过来的。”

笑笑骤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们……”

她心中突然燃起一丝急切的渴望,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来澄清、解释?是不是要告诉她这是一个误会,一切都走她弄错了,是她自已太多疑、太小心眼?

但是林以墨轻轻笑了一声,轻缓柔和地打破她的幻想:“婉怡听说你病了,显得很难过的样子,哭哭啼啼地说了句对不起就跑掉了。”寒冷冬日里的阳光躲在阴霾的云层后,黯淡的光线都是藉着雪花反射过来,林以墨乌黑眼睛里的光芒远比阳光明亮,却不见得更加温暖,他残忍地继续说道:“康雷说要你好好休息,他接了个商业赞助,有家公司肯金顾支付登山队去尼泊尔南麓登山的费用,所以他会先回一趟老家,然后直接启程,就不跟你告别了……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只是这样……笑笑的心顿时像是给放到滚烫的油锅里煎了一回,又剧烈作痛起来,她手中紧紧握着床罩的穗子,一直捏一直捏,指甲几乎都要恰进肉里去,过了好一会,终于咬着牙颤声问道:“就这些?”

林以墨偏头想了想:“好象还有些别的,不过都不紧要,零零碎碎的,反正最多就是要你好好休息……”

笑笑为自己存有的一丝幻想觉得羞愧,同时对康雷和婉怡失望更加到了极点,她又气又恨,头都晕起来,脸一阵阵发白,林以墨拉着她的衣袖,用祈求地口吻说:

“你喝点粥再走好不好?我让厨房一直24小时备着呢,马上就能端过来,很快地,保证不耽误你,你喝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送,就让司机送。”

她此时的心情早已落入谷底 只觉得众叛亲离,生生是被人从背后冷不防捅了一刀子,而一抬头那执刀的人还是平生最信任、最亲密的人,心中剧痛可想而知,这时林以墨近乎委曲求全的神态不由得让她感触万千,在这最困难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怎么竟会是他?

她本来就不是性格乖僻、爱迁怒于人的女孩子,想起林以墨以前那样爱使小性子,现在却这样殷切担心,心中顿时软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只是笑笑当然不会知道在她昏迷时发生的另外的故事,她沉沉地睡在卧室里,沉浸在自己无边的伤痛之中,那张厚重的红木门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让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康雷来看望笑笑时,心中懊恼追悔,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笑笑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才会仓皇逃离。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天知道,他什么也没做,婉怡向他表白时,他心中一片茫然,震惊远远多过喜悦。说心裏话,清秀柔弱的婉怡是个容易让男人心生怜爱的女孩,她虽然不及笑笑明媚爽朗,却很有女人味。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对婉怡有好感,但这种欣赏与好感是哪怕当着笑笑的面也敢流露出来的,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像一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这么认为着。前次林以墨在山里遇险,正是他带婉怡去五彩池的时间,那个地方是笑笑的心头爱,他直觉应该也带婉怡去看看,可是在笑笑问起的时候,婉怡却意外地撒了小、谎。他当时心中不是没有纳闷的,但依然按照自已的思维错误地理解成了是婉怡不愿意笑笑知道他们在林以墨有难时还在独自玩耍,这样的想法当然很说得过去,可是现在想一想,或许是婉怡心虚也说不定。

当婉怡表白完毕吻上他的脸时,他没有及时推开,到底是来不及?太震惊没反应过来?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康雷还没有时间深究,就已经听到了笑笑入门的声音,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慌乱地一头钻到阳台上,总之,一切都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状态下发生了,这让他完全手足无措。

他觉得自己应该向笑笑解释此什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婉怡一起来澄清,可是现在与婉怡的关系也变得尴尬无比,怎么也不好意思拉着她一起过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一人来到了林以墨居住的酒店。他没有进入过这样豪华的房间,地上的雪白地毯软绵绵的,沾了泥泞的鞋子一脚踩上去便留下了个乌黑的印记,康雷有此心虚,不敢再随便走动,只能选择在阔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头先帮他通搬的俏丽女郎从里间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林以墨,他不动声色地远远看他一眼,随手将门紧紧关上,康雷只来得及从门缝里瞥到里间的卧室里有一张极大的床,上面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笑笑!”他几乎要冲进去,但是林以墨身子一侧便挡住他,他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先坐下来。

“笑笑生病了 医生刚刚来看过,现在她在吊点滴,睡得很熟,你暂时不要打扰她。”林以墨慢条斯理地说。

“我只是看一看,不会吵到她的。”林以墨远远坐在单人座的沙发上,房里暖气开得大,他穿了件领口与袖口都绣有别致花纹的白色衬衣,扣子敞开几颗,露出极为性感的锁骨,身子虽然显得单薄清瘦,神态却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拿手撑着下颌,淡漠地看着他:“我不相信你,就是因为你,她才会生病。”

康雷顿时语塞,他支吾了一会,嗫嚅道:“不是那样,我是来解释的。”

林以墨懒洋洋地说:“不是哪样?婉怡不是喜欢你?还是你不是自愿做对不起笑笑的事?康雷,不拒绝是因为真的来不及还是不想,这此只有你自己知道。”面前薄如禅翼的白色细胎瓷碟子里摆着开胃的小食,似乎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无聊,无聊到连平时懒得多看一眼的零食也比这个话题更让人感兴趣,林以墨随手拈起一粒漫不经心地放进嘴裏:“这个我不在乎,我想——笑笑以后也不会在乎了,杀了人再解择一句就可以当作没杀过么?”

康雷怔住了,他第一次见到林以墨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因为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丽,而在心底里嘲笑他是小白脸、娘娘腔,可此时此刻,这个少年身上再没半点柔弱之态,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之间,一股隐含的杀伤力已经散发出来。

他心中顿生整惕,这个人很危险!就像丛林中的陷阱,看不到的陷阱才能让猎物踩下去,而让人感觉不到危险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面对这种不善的态度以及弥漫在空间中无形的紧迫感,一向好脾气的康雷变得强硬起来:“我要见笑笑,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你无权将她禁锢!”

林以墨把整个人窝进闹大的沙发里,懒懒地看他 用一种优雅而冷酷的平静语气说道:“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没有禁锢她,在她绝望的时候,是我给了她良好的照顾——无论心理还是生理,而且她家里我也已经请秘书去支会过了,笑笑的母亲没有表示反对。但是你来的用意是什么?不要忘记,是你将她陷入到这种境地,你凭什么这么好意思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康雷怔住了,迟疑一会道:“我就是来告诉笑笑,这是个误会 ”

“误会?是误会么?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对于婉怡你连一点超越友谊的情意都没有么?如果真没有,那你为什么像一个贼,飞快的躲去阳台,你在心虚什么?”面对这样步步紧逼的咄咄逼人,康雷狼狈得几乎要招架不住:“我没有躲,我只是……只是……”

他忽然沉默了,只是什么呢?林以墨说的是事实,如果自己对婉怡那双鸩子般温存柔和的眼睛有完全的免疫力,他当时就应该一把推开她;如果不是因为心虚,他就应该能坦然面对笑笑的推门而入,而不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藏到小阳台上。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他爱的难道不是和自己有相同爱好的笑笑么?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荒谬,而且这荒谬的事实竟然还是被这个可恶的小子揭露出来。

“雷雷……我可以这样称乎你么?”林以墨的语调变得柔和起来,他用一种缓慢、优美、又隐含着一种极具煽动力地口吻道:“你曾经说过,也许暂时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优越的物质生活,但是一定会让她开心,我相信你说这话的真心,也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到。可是你看现在笑笑成什么样了……所以,你是不是搞错了?也许你爱的那个人并不是笑笑,你觉得呢?婉怡其实比笑笑更适合你,她温柔、脆弱,当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时,你在她身上不是更容易找到男人的虚荣心么?”

林以墨轻笑着继续说:“其实我有个很好的办法,让你们三个都不至于这么痛苦。你现在工作没有着落,毕业以后只能回老家,到时就算笑笑不介意你和婉怡的这段暧昧情事,还继续愿意跟你一起天涯海角,你心理一定也过意不去,而且到时婉怡又该怎么办呢?”他叹了口气 “你也一定有自已的理想吧,雷雷?我听笑笑说起过,你希望能以登山为终生职业……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登山,如果只是作为一种爱好,在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下玩玩不是不可能;可如果要把它当作一个赖以谋生的手段,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成为这行里的佼佼者”他眨着像星星一样的眼睛看着康雷,兴致勃勃:“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送你去法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专业学校,只要能通过考试,你就能成为国际职业高山向导;或者你愿意去美国也可以,那里也有最着名的机构,参加培圳和测试以后,能拿到职业登山教师的资格证。如果你有这样的资历,那么不管去任何地方都能完成你的梦想,成为你爱的这行里最受尊敬的人物。”

康雷静静听着林以墨勾画的蓝图,神情慢慢转化为一种深思,他深深注视着他,沉默良久后慢慢回答:“为什么你要这么好心?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恩惠?”

林以墨拿手撑着腮,很坦白地回答:“你心裏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么?我爱聂笑笑,所以不希望你再在她身边出现。廉雷,同意吧,这样对你们都好,你从此可以拥有你的梦想,婉怡马上要出国了,你更加可以跟她双宿双飞,这样的故事多完美。”

康雷与林以墨面对面坐着,面上木无表情像是一池不见丝毫波澜的死水,但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慢慢回答:“我拒绝。”语调平静亦不高亢,却一字一句,极为坚定。

“我不否认对婉怡有好感,如果这个时候再否认,那是谎言,对我、对笑笑和婉怡都不公平。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爱笑笑,我—— 只是有此迷惑,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会用笑笑去换取你那所谓的‘尊敬’的职业和梦想,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尊敬自己,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如果接受你的条件,第一个唾弃康雷的,将是我自己。”他猛然站起来,背对着林以墨往外走:“林以墨,请转告笑笑,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希望她这段时间里好好养病。前段时间有企业在跟登山社接洽,愿意赞助我们去一座国外的山峰,我打算带队去尼泊尔,那是我和笑笑最向往的地方,回来以后,如果她还愿意接受我,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再辜负她!”走到门口,他微微停住脚步:“也许你的确很爱她,而且因为现在佔着上风,所以可以趾高气扬地对我叫嚣你比我爱得更深,但是林以墨,你要知道,爱一个人,需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真心。哪怕有天笑笑真的离开我而选择了你,希望你也能记住这一点。”

林以墨冷冷看着他离开,面上神色错综复杂,过了一会慢慢站起身往卧室走去。他拉开门,远远望一眼熟睡得如同婴儿一般的笑笑,松了口气:“真是个笨蛋呢,笑笑喜欢的是一个笨蛋,好好的机会不要,非要去逞英雄。”

他踱到笑笑床边,挨近看了看她因为发烧而微微晕红的鹅蛋脸,俯身脱了鞋蜷到她身边。她的肩膀露出了一小截,蜜色的肌肤像玉一样温润丝滑,林以墨小心翼翼将毛毯往上提了提帮她盖好,然后自己也缩进毯子里抱住她,鼻子里嗅到她的味道,温暖馨香,心裏顾时生出一股极为安逸的感觉。他开始觉得困倦起来脑子里还在模模糊糊地想:“不过,如果他真答应了,我一定很失望,你的眼光竟然这样差……那样的对手,会让人不屑。好吧,他要去就让他去吧,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