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光启不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杀戮场,却是第一次被要求杀人。
他何曾杀过人?
他是个文人,举人,文官,将来要登上天子宫殿治理国家的文官,如果手上沾染了血腥,还能登上天子殿吗?还能代表天子牧民、治理国家吗?
他是个文人,文人不该杀人,这不是文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生命里从来就不曾出现过杀人这两个字。
他一直都认为这两个字不会出现,永远都不会出现,所以现在突然出现了,他觉得非常的诧异。
怎么会呢?怎么会出现呢?
萧如薰站了起来,走到了徐光启面前,俯身捡起了那杆铳,然后问亲兵要了木锤铅弹和火药,亲自帮徐光启装填好,只要瞄准扣动扳机就能射击。
他把装填好的燧发铳握在手里,伸向了徐光启。
“拿着。”
徐光启错愕的看着他。
“拿着!”
一声怒吼,徐光启被吓得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萧如薰直接把燧发铳塞到了他的手里。
“去杀一个北虏给我看!快去!”
萧如薰伸手指向了杀人的炼狱场。
徐光启把视线投了过去,看到的是地狱般的场景。
“不……不……我……我不杀人!”
徐光启的身体抖了起来。
“不杀人?不杀人你到战场上是来做什么了?观光旅游还是体验生活?这裏是战场,不是安全的后方兵营,你面前是十万北虏铁骑,随时可能南下和咱们血战一场,包括我在内,随时都有马革裹尸的风险,你凭什么能独善其身?”
面对萧如薰咄咄逼人的态度,徐光启剧烈的喘息着,开口道:“总……总督!我是文人!我是……举……举人!我不杀人!我不杀人!”
徐光启一把丢下了那杆燧发铳。
“战场上没有文人和武人之分!只有杀人的和被杀的!你想做哪一个?!被杀的那个吗?!”
萧如薰拎起了徐光启的衣领子,徐光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萧如薰拎到了面前,直面那数十万人头喂养出来的凛冽杀气。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你到我军营里一个多月了,你都在做什么?在军营裏面乱逛?提出各种啼笑皆非的问题?处处展露自己的无知和天真?我花费一份口粮就是养了你一个在军营里百无一用的举人老爷做吉祥物吗?这份口粮我给一个士兵也好,给一个医疗兵也好,给一个火头兵也好!他们都在为这场战争做贡献!没有用的人不会存在于这各军营之内,你看看这裏的每个人谁没有自己的职责?而你,就是那个无用之人!我以为你会很快蜕变,意识到军营的残酷和战场的残酷,可是你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用超然的态度看着整场战事,不仅不出力反而还指手画脚!徐光启,你以为自己是谁?超然于万人之上的文曲星是吗?我告诉你,你在战场之上,连一头拉大车的驴都不如!这头驴都能为我运送粮草!而你呢?白吃干饭!”
徐光启被骂得懵了,张张嘴巴,好一会儿,眼眸中才出现了剧烈的怒气。
“没有!没有!没有!我堂堂举人!怎么会不如一头驴!?我是举人!数十万人力拼杀出来的举人!你凭什么说我连驴都不如?!”
“那你在军营裏面做了什么有用的事情?你告诉我!你说啊!”
面对萧如薰的责问,徐光启哑口无言。
“你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除了识字之外!”
徐光启的面容逐渐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