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薰看着袁黄。
“季馨,也许这是老夫过虑了,但是老夫还是要提醒你,如今讨逆大军兵锋日盛,军将战意昂扬,这是好事,但是随之而来的军将日益骄纵之事,你也要注意。我朝以文统武并不是没有缘由,唐末五代旧事,军阀割据之事,你可要引以为戒,现在讨逆大军纵横天下没有敌手固然是好事,但是也日渐毫无顾忌,唯服你一人,这就不仅仅只是好事了。在缅甸之时,老夫就感觉到了,军心在你一人身上,军队只服你一人,这固然可以顺利指挥讨逆大军,但是并非没有隐患,你可知道,别人不说,但说赵虎赵将军,在你久去中原不回之时,可是说过若你出事就要提兵北上救出你的话。”
梅国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萧如薰。
萧如薰品味了一下袁黄的话。
“袁公的意思是?”
“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季馨小心一些使用军队,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古人的训言,兵,古人不得已而用之,眼下是不得已,但若是天下平定以后呢?”
袁黄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
他明白袁黄的意思。
但是他决定反驳。
“正是因为以文统武,甚至以文压武,沈一贯才败给了我,袁公,我起兵讨逆,不仅仅是为了讨逆本身,更是为了把讨逆过程中我所看到的一切不平之事都给解决掉,否则,我起兵有什么意义?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为我为大明拼死奋战,难道我却要在背后算计他们?因为以文统武,宋亡于金,又亡于蒙元,耻辱至极,因为以文统武,大明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百万大军不是我十万军队的对手,袁公,你还看不出来孰优孰劣吗?”
萧如薰这话说的不仅让袁黄无言以对,也让梅国祯无言以对。
袁黄和梅国祯互相看了看,彼此眼中的无奈都难以掩饰。
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文官武将们到底是如何的治理地方,地方防衞如何的薄弱,屈膝之人何其多,忠贞之人何其少,这都是所有人看在眼里的。
所以军队才对文官越来越不尊重,越来越轻视文官,轻视那些卑躬屈膝的文人。
换作他们,他们也会轻视那些没有气节的人。
“当今士大夫气节之低欲望之高,前所未有,我所见到的士大夫有多少一心为国毫无私心?军士没有读过四书五经,但一样知道忠孝节义,一样知道廉耻,但是我却发现很多饱读诗书的人根本没有廉耻之心!再者说,古人说的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不可不察’!这是让我们重视,让我们用大量的精力去重视而不是去限制军队,没有军队我们拿什么守衞疆土,拿什么御外辱?沈一贯他们若是足够重视军队,我连缅甸都出不去就被陈用宾杀了!哪里还有今日?大明将士在边疆浴血奋战保家衞国,可恨那些豪强士绅一边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安宁,一边还在背后捅刀子!将士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勇士,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贼配军!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军队,至少在我萧某人的手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将士!”
说罢,萧如薰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议事厅,梅国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而袁黄看着萧如薰怒气冲冲的离开,先是一愣,随后则是满脸的懊恼。
“袁公,季馨本就是武将出身,武将遭受到的他一样也没落下,更是差点被沈一贯害死,您这样直接对他说,不就等于是在责难他本人吗?”
梅国祯看着袁黄,摇了摇头:“为何不更委婉一些呢?若是委婉一些,季馨也许会接受吧?”
袁黄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
“怪我,怪我,我太着急了,眼见军队骄横一日胜过一日,我很担心军队会脱离控制,前宋为何要如此那般的限制武将和军队,难道他们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吗?可是谁都知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武将却能割据能造反,赵匡胤本人也是武将出身,何至于那样做呢?不也是发现军队膨胀再不压制就会很危险吗?”
梅国祯轻声说道:“这种事情我相信季馨也能看得出来,他是读过书的,也读过史书,他不可能不明白,只是袁公你这样说,说的不是时候,伤了季馨的心了。”
袁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找个时候,我去给季馨赔个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