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叫你们, 是有事情要说。”福晋坐在上面, 脸色有些僵硬, 神色也带了几分焦急。
“有什么事儿?”李氏笑着问道, 拿着扇子使劲扇了两下:“人也到齐了, 福晋就快些说吧, 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 真是让人房门都不想出。”
静怡也抬头看福晋,之前胤禛说顺利的话六月底就能回来,不顺利的话是七八月回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 人还没回来,难不成是浙江那边的事情办的不顺利?
福晋这次叫她们来,是不是要说胤禛的事儿?
“我收到爷的来信, 爷在浙江那边, 患了疫病。”福晋这次并未计较李氏的失礼,只沉着脸说道, 她自己脸色都有些发白, 更不要说李氏她们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氏皱眉问道。
武氏也着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忽然, 忽然……”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福晋可是确定了消息?是王爷亲口说的, 没传错信?”
福晋抬手压了压:“消息是绝对不会错的,王爷的字, 我还是能认得出来的。现下告诉你们这事儿,是想派个人去浙江那边伺候王爷。”
李氏不出声了, 垂下眼帘盯着手里的团扇看。武氏只顾着用帕子揉眼睛, 耿氏正要开口,静怡却是抢先出来行礼:“福晋,奴婢愿意去伺候王爷。”
福晋有些吃惊,盯着静怡看:“你确定?你可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胤禛患的是疫病,什么是疫病?会传染的,会死人的。
耿氏也忙说道:“是啊,钮祜禄姐姐,我们都知道你担心王爷,可你也要为小阿哥想想,总不能……小阿哥才两个月大,还离不开额娘呢。”
又转头对福晋笑道:“不如我去吧,我一个人,也方便些,今天就能出发,要不了十来天就能到浙江了。”
静怡忙说道:“小阿哥可以放福晋这儿,福晋这儿什么没有?又有奶嬷嬷在,还能委屈了小阿哥不成?就让我去吧,我已经有了个儿子,就算是被传染了也没什么要紧,可耿妹妹还年轻,尚未生子,若是坏了身体,更不妥当,还是我去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是武氏都有了几分迟疑。
李氏有子有女,再加上这两年也不算受宠,心里情分也不如以往,自是有些犹豫。宋氏自己身体就不是太好,去了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耿氏和武氏这一迟疑,就显出来静怡了。
再者,若是真有个万一……这孩子没了亲额娘,日后还不是……福晋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几分愿意,但面上还是有些迟疑。
“福晋,您往日里不一直说奴婢是个有福气的吗?”静怡一脸恳求的看福晋,“说不定,奴婢真的能给人带来好运?求您了,让奴婢去吧,不管是好是坏,奴婢想要亲眼去看看。您是这府里的主心骨,现在这情况,咱们府里是离不了您的,宋姐姐体弱,李姐姐要照看孩子,武姐姐和耿妹妹也不能去,就只有奴婢能去了,您就让奴婢去吧。”
求了两三次,福晋终于松口:“好,我答应了,那就你吧,时间不等人,爷现在还受着病痛折磨,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一番,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干粮,两个时辰后出发。另外,汗阿玛也派了侍卫过来,还有太医,他们随你一起出发。”
静怡忙应了,回去就急急忙忙的叫了邱嬷嬷:“我将小阿哥送到福晋那边,你跟着去,若是我和王爷平安回来,你照顾小阿哥有功,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若是我和王爷没能回来,福晋定会将小阿哥当成亲生子的,你待阿哥好,福晋也不会亏待你。两个奶嬷嬷,你多留心一些,李侧福晋那边,你也多防备一些。”
若是没了胤禛,这王府,总得有个继承人。福晋不喜欢李氏,李氏不见得对福晋没有防备心。她们两个对上没关系,可千万别拿了她儿子当筏子。
静怡自己知道,胤禛福大命大,九成九的可能会活下来,可别人不知道。上到康熙,下到李氏,不管是关心胤禛还是为了继承权,说不定都要闹出来点儿什么。
“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通通都不要去管,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小阿哥。”静怡认真的盯着邱嬷嬷,再次重复:“若实在是没办法,就听福晋的。我一定能回来的,王爷也一定会没事儿。”
邱嬷嬷连连点头,葡萄在一边眼眶发红,亦步亦趋的跟着静怡:“庶福晋,您真不带着奴婢们吗?奴婢也会骑马,带着奴婢,路上也好有人伺候您啊。”
静怡摆手:“不用了,你们骑马水平太次,都是拖累,我自己去还能快一些。你留在咱们的院子里,守好咱们的家,等我回来就是了。”
毛丫已经在一边收拾好了行礼,这会儿天气热,衣服也能多带一些,最重要的是银两。
王府是有侍卫的,在这两个时辰内,福晋已经安排好了护送静怡的侍卫。再加上从宫里出来的侍卫,还有太医院的三个太医,总共一百来个人,侍卫们全都是骑射好手。厨房一个时辰内也准备了不少的干粮水囊,将这些系在马匹上,众人就准备出发了。
静怡骑着的是自己的小红马,她硬着心肠不去看小阿哥,拽了马缰就奔城门而去。
小阿哥被福晋抱着,他性子好,很少哭闹,也不认生。原以为又是额娘和自己玩耍呢,还开开心心的啊啊了两声,然而瞧着静怡头也不回的走了,小阿哥愣了一下,猛的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静怡虽然听不见,但也能想得到,心疼的都快要抽搐了。但想到以后,她还是忍住了。
没错,去照顾胤禛的决定,有几分是看在往日情分上的,但更多的,是为未来考虑。静怡有自知之明,要说漂亮,现在王府里可能是数得上她,但若是年氏进府了呢?
若说贴心,谁能比福晋更贴心?
若说心机,就一个耿氏,她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若说文才,她连武氏都比不过,就会做个针线活儿,最大的本事就是双面绣。
若说孩子,李氏两儿一女,她一个儿子,份量不对等。
这种情况下,她凭什么获得胤禛的宠爱?凭什么让胤禛将小阿哥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她以前看小说,也曾误以为弘历能当皇帝是因为出身,胤禛所有的儿子里面,也就弘历是八旗大姓出身。
可现在她才知道,皇帝的后宫,后妃的出身真的没那么重要。等胤禛当了皇上,所有的儿子都是皇子,所有的皇子,都有争夺皇位的权利。
别人害怕疫病,可她不怕,她知道胤禛不会死,所以,她愿意去冒这个险。哪怕是她自己被传染也不要紧,只要能让胤禛心里记得她就行。
“庶福晋,前面有个驿站,咱们补充些干粮和存水。”侍卫上前说道,静怡点头应了:“好,再喂马儿一些粮草。”
侍卫们的马儿都是在驿站换过了,唯独静怡的小红马,从出发到现在都还没换过。
静怡也很是心疼,翻身下马,揉了揉小红马的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等会儿将小红马给换下来。堂堂雍亲王府的马儿,应该是没人敢贪污的吧?
“你不要害怕,等过段时间,我会回来接你的。”静怡抱着马脖子说道,很是不舍,但她更不愿意小红马受苦,虽说小红马比普通马儿身强力壮,但也不是铁打的。
“问问这里有没有替换的马匹。”静怡依依不舍的和小红马告别了一番,这才转头问道,侍卫忙去询问,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有的,奴才去看过了,那马儿照看的很不错,膘肥体壮。”
“那就换一下马。”静怡说道,亲自牵了小红马过去,换了一匹精神饱满的马儿。
太医们也累的不行,可看静怡一个女子都没说什么,一路上硬是跟上了侍卫们的速度,他们也只好撑着身体继续赶路。
在驿站停留了大概半个时辰,静怡吃了些干粮,又喝了两口水,就又赶紧翻身上马了。就她一个女人,白天她是连水都不敢多喝的。
夜以继日的骑马跑了小半个月,这才赶到浙江。
上半年大旱,下半年照样是干旱,城门口连个行人都没有。一进城,就感觉像是到了死城,偌大的街道,别说是摆摊的了,连开铺子的人都没有。
甚至,连蚊蝇都是少见。
静怡略看了看,心惊胆战的,忙收回了视线,急匆匆的赶往衙门。
“雍亲王府庶福晋特来照顾雍亲王。”侍卫下马,上前亮了自己的腰牌,门口的守卫看了一眼,点头:“快请进吧,雍亲王住在东侧院,你们只管过去就是了。”
静怡忙抬脚进去,直奔东侧院。到了门口,静怡心里就是怒气上涌,胤禛可是皇子!可这院子,却是破落不堪,门口的守卫倒是不少,却是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活像是半死人。
“王爷呢?”静怡也顾不上和他们计较,直接开口问道。那侍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立马露出几分喜色来:“王爷就在里面,现在是浙江这边的大夫在照看,不过王爷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前两天还能醒过来说几句话,今儿一天都没能清醒过来,庶福晋这边请。”
静怡忙进去,门外有两个大夫在看着炉子煎药,门口守着两个婆子。
“见过庶福晋。”听见门口的侍卫这样喊,两个婆子和大夫也赶紧起身行礼。静怡没顾得上他们,直接进门,然后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胤禛,眼眶立马就红了。
在静怡心里,胤禛一直是十分高大的形象,哪怕他并不是侍卫们那样强壮,但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范。脸颊虽然清瘦,但也是红润健康。
哪儿像是现在这样,脸上都瘦的没样子了,眼窝深陷,脸色发黄,胡子拉碴,盖着毯子都能看出来身形消瘦的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静怡过去伸手按了按,心里更是难受。她对胤禛就是没有爱情也还有亲情,又向来是最佩服这样的强者,可眼下看着胤禛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爷?王爷?”静怡喊了两声,然后就见胤禛眼皮子动了动。静怡心里大喜,她可没忘记之前那婆子说的,胤禛今儿一天都还没清醒过。
“王爷?快醒醒,想想府里的阿哥,想想宫里的皇上,你快醒醒。”静怡趴在胤禛耳边说道。
“你……静怡?”喊了几声,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胤禛的声音,静怡忙点头:“是我,爷,你撑着,我带了太医来。”说着赶紧伸手招呼那几个太医:“王爷醒过来了,你们快些来看看,能开方子尽快开方子。”
来的时候,福晋还收拾了不少药材出来,他们王府里的药材,自然是要比这边药铺里买来的好多了。
太医赶紧过来把脉,然后,一个个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静怡也不管,只沉着脸说道:“皇上让你们来的意思,想必你们也清楚,若是王爷有个万一,你们想想就算是回了京城,你们还能有好下场吗?从出京开始,你们就没了退路,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以后的荣华富贵,就只能是将王爷治好!该怎么开方子,你们可要自己想好了。”
三个太医忙行礼应是,又围在一起商量方子。
静怡则是转头和胤禛说话:“病了多久了?现在感觉如何了?”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查看过了,窗户是开着的,屋子里没放着冰盆。想必是因为现在胤禛的身体受不住寒凉,只是这大夏天的,就算是开着窗户也不好受。
静怡又起身去拿了扇子,回来一下下的给胤禛扇风。
“你怎么过来了?”胤禛费劲儿的问道,静怡笑眯眯的给他擦汗:“福晋收到信,说是你病了,就想找个人过来伺候你,我想你了,所以就自请过来,看见我惊喜吗?”
该是自己的功劳,那是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的,静怡又不是圣人。
“你放心好了,府里一切都好好的呢,有福晋照看,乱不起来。”静怡笑着说道,又端了茶杯给胤禛喂水:“从现在开始,你只要安心养病就行,咱们争取早日回京。”
胤禛没力气说话,喝了水休息了好半天才又问道:“小阿哥呢?”
“我放在福晋那边了,福晋会好好照顾的。”静怡笑着说道,伸手摸他脸颊:“你今儿吃东西了吗?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找点儿东西吃?”
后面婆子忙说道:“王爷吃不下东西,吃一点儿吐一点儿,昨天药也没能喝下去。”
“你们找个炉子来,我亲自煮粥。”静怡顿了一下说道,那婆子想说什么,被另外一个婆子拽了一下,赶紧顿住,两个人行了礼就出门去找东西了。
胤禛想说什么,但静怡不让他说:“你只管躺着好好休息,别的不用多想,我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你可要好起来才行。福晋还有小阿哥,可都在京城等着你呢,还有皇上,特意下旨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停了好一会儿,胤禛才微微点头。
静怡自己手艺也没多好,但她带了丰富的物资啊。浙江大旱,这边本来就没多少粮食,就算胤禛是王爷,吃的也不过是寻常饭菜,现在吃不下,也就只能喝白粥。
静怡却是带了肉干带了虾米带了干蔬菜,甚至连调味料都带着有,几乎是将王府厨房的库存给全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