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遗漏了什么?”吴超越赶紧问道。
“还是你如何能让士兵如此而战。”那书生答道:“适才吴大人你回答的是讲解道理精髓,让士兵知道这么做才最正确,再加上一点重赏。但是吴大人,你考虑过没有,如果你的财源不济,无法维持鼓舞士卒奋勇作战的重赏,或者你的团练规模继续扩大,大到了你的财力无法承受的地步,你如何还能让士兵如此做战?你的战法战术再正确,但你的银子跟不上,你又如何能让士兵这样舍死忘生的列队而进,拿宝贵性命为你和敌人比拼火枪,比拼人命消耗?”
吴超越张大了嘴巴,旁边的黄胜也是更加吃惊,赶紧对吴超越说道:“慰亭,这位兄弟说得对,你是好象忘了这点,就我所知,西洋欧美的军队为了让士卒卖命,都是在军队里拼命强调军人的荣誉感,宣扬为勇气而战,为荣誉而战。但是你刚才对我介绍的时候,却没有提到这点。”
吴超越更加震惊,事实上,美国教官布朗之前也曾告诉过吴超越这一点,但那时候吴超越太过懒散,既不想宣扬什么为满清八旗而战的荒唐理论,又更加信赖解放时间的政委战术,一直都没有特别上心这件事,近来又忙于武器开发和应对太平军的威胁,想改正也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所以这会再听到了这个书生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个命门和要害所在,吴超越当然是惊诧万分,也下意识的生出了这个念头,“这小子,绝不是寻常人。”
很可惜,当吴超越终于想起打听这个书生的姓名来历时,却又因为历史稀烂的缘故,得到了一个很陌生的答案——这个书生叫赵烈文,字惠甫,邻近的常州府常熟人,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真的是听说吴超越用西洋办法把上海团练训练得特别能打,才专门跑来上海参观学习,除了想参观外再无他求。
历史稀烂没听说过赵烈文的名字没关系,仅凭赵烈文那番独到见解,吴超越就已经认定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所以生性势利的吴超越也马上换了一幅亲切嘴脸,张口闭口就对赵烈文以表字相称,并且迫不及待的邀请赵烈文与黄胜一起到自家赴宴。
也是到了酒席场上深谈下来,吴超越才发现自己仍然还是小看了赵烈文,别看年龄只比吴超越大着三四岁,赵烈文却已经对易理佛学颇有造诣,还自学了医学、军事和经济,在这些方面的见解让海龟黄胜都赞叹不已。而更让吴超越暗暗诧异的是,赵烈文在言谈中对满清朝廷也不是十分待见,虽不至于口出恶语,却也没少嘲笑满清朝廷的文恬武嬉,腐败无能——这方面自然也很对吴超越的胃口。
发现赵烈文实在对自己的胃口,吴超越刚想开口招揽的时候,不曾想买办爷爷却突然回到了家中,吴超越和黄胜赶紧上去见礼,吴健彰却只是挥了挥手说了不必,然后唉声叹气的说道:“超越,没希望了,老夫向洋人借兵平长毛的事,彻底没希望了。”
“爷爷,洋人已经拒绝了?”吴超越好奇问道。
吴健彰无力的点点头,亮出了一道外交照会,更加垂头丧气的说道:“英国公使文翰博士刚派人送来的公文,正式告知老夫,关于大清内战的事,英国方面将严格保持中立。阿礼国领事还直接告诉我,文翰博士有可能要亲自到江宁与长毛联系,商讨展开经贸合作的事。”
“好!好事!”
意外的叫好声突然响起,吴超越和黄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赵烈文在叫好,吴健彰却愤怒抬头,向赵烈文喝道:“你是谁?你为说叫好?”
“吴大人,学生是为你和吴道台叫好。”赵烈文毫无惧色,一边向吴健彰行礼,一边微笑说道:“吴大人,学生认为,英人断然拒绝出兵帮助大清平定长毛发匪,于朝廷而言或许十分遗憾,但是对于大人你的孙子来说,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天赐良机!”
说到这,赵烈文顿了一顿,又对吴健彰微笑说道:“吴大人,你怎么不想想?英国洋人拒绝出兵,朝廷就只能靠大清的人剿匪,自长毛发匪放弃围攻长沙北上之后,绿营八旗屡战屡败,除了你的爱孙吴道台之外,可有一人能在长毛面前取得那怕半次胜利?长毛猖獗,令孙善战,朝廷和皇上万岁那里还会有不更加重用吴道台的道理?吴大人,你的爱孙马上又要更加的飞黄腾达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一件?”
吴健彰瞠目结舌,半晌才在心裏说道:“这狂妄小子,狂归狂,但说得好象还满有道理的?”
吴超越这次没象买办爷爷一样的惊讶——因为吴超越早就看到了这一点,也很清楚以赵烈文之才,同样能看到这点并不困难。所以吴超越也没惊讶,只是微笑说道:“多谢惠甫兄吉言,但是惠甫兄,我如果想要得到朝廷和皇上的更进一步重用,现在该如何做?”
“表忠。”赵烈文倒是没客气,直接说道:“让皇上知道你的忠心,让皇上和朝廷觉得把再多的兵权交给你都可以放心,那么吴道台,你就是想不飞黄腾达也难了。”
吴超越笑了,笑得很开心,说道:“惠甫兄,你说的道理我很明白,但是想表忠却是一件难事,在这方面我不擅长,需要人帮我,不知惠甫兄能否暂且屈就在我幕府,助我一臂之力?”
赵烈文笑笑,拱手答道:“在下求之不得。”
吴超越大喜,赶紧上前去向赵烈文道谢,然而就在大清两大反骨仔终于走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在吴超越的耳边响起,“超越,你要用这个小子老夫不管,但你一定得给老夫管好他的嘴,别一出去就给你闯祸!”
……
吴健彰再怎么不待见赵烈文也没用,吴超越偏偏就是和赵烈文臭味相投十分谈得来,坚持把所有的公文杂务都交给了赵烈文帮助自己办理。而赵烈文也投桃报李,当天晚上就给吴超越出起了馊主意,道:“慰亭,现今朝廷第一大事就是平定长毛,你如果想要皇上和朝廷觉得你忠心耿耿,就一定要在剿灭长毛这上面做文章,让皇上和朝廷知道你是在急他们所急,想他们所想。”
“惠甫兄,这道理我还能不懂?”吴超越差点又有些瞧不起赵烈文了,苦笑道:“我的旧卒伤亡太大,新兵还在训练,武器弹药更是没有补充到位,自保上海都还难,怎么剿灭长毛?”
吴超越难得的肺腑之言,换来的却是赵烈文的捂嘴大笑,狂笑道:“慰亭,愚兄白天还觉得你是个势利眼,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小子是个二楞子啊!”
吴超越当然被笑得稀里糊涂,赵烈文却又强压住笑意低声说道:“慰亭,你以为用剿长毛表功,就一定得象你一样,每一战每一仗就一定要真刀真枪的实拼啊?我告诉你,有时候光是喊口号喊声音,功劳就未必会比你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小!收获还可能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