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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p>
雪夜里, 祝清晨朝他走来,定定地注视着他,“怎么了?”</p>
他握紧了手机,片刻后, 笑了,“没事,社里有点事情,跟乔恺打了个电话。”</p>
再看一眼酒吧里, 他问:“还回去看吗?”</p>
“不用了,钢管舞都跳完了, 剩下的没什么好看。”</p>
薛定失笑。</p>
这女人, 好/色都好/色得坦坦荡荡。</p>
两人一路往回走,十来分钟的路程,途中穿过了狭窄拥挤的烟袋斜街。</p>
人潮拥挤, 你来我往。</p>
好几次有人把他们俩冲散,他一回头, 发现祝清晨隔着好几个人头在朝他张望, 就是过不来。</p>
她不识路,迷路了反倒麻烦。</p>
又一波人从对面涌来时, 薛定忽然之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上。”</p>
那几人匆匆而过,他又倏地松了手。</p>
祝清晨垂着头, 盯着被他握过的地方, 心里痒痒的。</p>
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握过她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却有些空荡荡的。</p>
出了烟袋斜街,绕着大街走了一小段路,快到薛定住的胡同了。</p>
他接了一通电话。</p>
刘学英打来的,只说:“这会儿还在下雪,我在城北,恐怕回来不容易。今晚就在这边住一宿,你不用担心。”</p>
薛定说:“好的,等雪停了再回来吧。”</p>
“嗯,刚好手头夜有点文件要处理,在这边也方便。”</p>
刘学英离婚之后就搬去了城北,在那边有房子。</p>
这回也是因为薛定回家过年,她又回四合院来陪陪儿子。虽说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大多是各做各的事,但至少同一个屋檐下,有人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p>
只是这种陪伴,到底意义多大,恐怕谁也说不上来。</p>
薛定挂了电话,问祝清晨:“你今晚住哪?”</p>
“你家那么大,没地方给我住吗?”</p>
他啼笑皆非,“动不动就往别人家里住,祝清晨,你的矜持在哪里?”</p>
“反正都一/丝/不/挂同床共枕过了,该看不该看的地方你也都看了,我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她摊手,“况且我一穷人,负债三十来万呢!来了北京还在景点附近住酒店,我哪来那么多钱啊?”</p>
听着像是很有道理。</p>
薛定瞥她一眼,不说话,只笑了两声,还是带她回家了。</p>
打开四合院的大门,院子里有一层挺厚的积雪,天上也还飘着小雪。他这人太懒,懒得铲雪,反正太阳出来也该化了,有什么好铲的?</p>
倒是祝清晨,作为一个没见过大雪的南方人,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p>
“我要堆雪人!”</p>
他少有见她这样欢快的一面,好像姜瑜与祝山海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她才真的没有任何负担地过起自己的人生来。</p>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工具。”</p>
他前所未有地想要纵容她一把。</p>
没有父亲宠她,那他来。</p>
去冰箱里翻了翻,薛定找出一只红萝卜,因这个时节没有樱桃做眼睛,他干脆拆了一袋前几天社里同事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p>
看着好像挺贵的。</p>
反正他也不爱吃,拿去当雪人的眼珠子正好。</p>
正欲关冰箱门,余光忽然瞥见最顶上的那盒糖。</p>
那盒在江南时,特地买给祝清晨,却又没能送出手的糖。</p>
顿了顿,一起拿上了。</p>
院子里的人蹲在雪地里,已经朝自己笼了一大团积雪,奋力地要往上堆成雪人的身体。</p>
薛定把巧克力和胡萝卜扔在她脚边。</p>
“眼睛,鼻子。”</p>
最后,又把那盒糖轻飘飘递过去。</p>
“还有这个。”</p>
“这是什么?”祝清晨一顿,接了过来,却又因为铁盒糖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顿时一个激灵,“好冰啊!”</p>
薛定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随口胡诌。</p>
“前几天去社里,国外的同事带回来的,我又不吃糖,就给你了吧。”</p>
话音刚落,祝清晨拿着盒子,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小字。</p>
“沧县苏州街三弄二十七号,苏小姐手工糖果。”</p>
薛定:“……”</p>
祝清晨:“……”</p>
大眼对小眼,片刻后,祝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们沧县的糖果远销国内外,已经全面走向国际化了。”</p>
薛定也笑了两声,不见被拆穿后的尴尬,反倒蹲了下来,一把抽过她手里的糖,“不要就算了。”</p>
她又赶忙来抢,“谁说不要?我要!”</p>
他看她小心翼翼把铁盒拿了回去,擦拭两下,眉开眼笑地放进大衣口袋里。</p>
大门外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在她尚显年轻的面庞上,而她低头堆雪人,模样还挺认真。</p>
手指都冻得红通通了,还在奋力堆。</p>
薛定就蹲在那看着,脑中也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像这漫天飞舞的雪。</p>
她还年轻,哪怕一时愿意陪他四处奔波,不问明天,三十以后呢?四十以后又当如何?</p>
她会想要婚姻与安定的生活吗?</p>
她会嫌弃日复一日为他担忧为他不安吧。</p>
她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四处漂泊吗?</p>
一辈子,这个词让他感到陌生。父母也好,老太太也罢,昔日的友人同伴,无一不是已经远去,或正在远去。</p>
他早已做好准备,在命运的渡口坐上一叶扁舟,孤身一人踽踽独行,前路如何,他不甚在意。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多出一个人来,他竟也开始考虑身边能否空出一个位置。</p>
若是她半路想下船了,他又该如何是好?</p>
那么,怀揣着一时的狂妄,去谈一场短时间的恋爱呢?</p>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p>
一时尝了鲜,还舍得放她走吗?</p>
半年了。</p>
半年来,他未曾说过只言片语关乎风月,不曾做过一丝一毫暧昧举措,就这么盼着,想着,念着,也好像中了毒、上了瘾。</p>
若是真在一起了,还能放下吗?</p>
病入膏肓的人,还会去在意那么多吗?</p>
薛定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就像这一地厚厚的白雪,看着白茫茫一片,干净素白,其实尘土都埋藏在底下。</p>
不计后果地去爱一个人,等到轰轰烈烈的热恋一过去,现实的残酷就浮出水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会把曾有过的美好回忆彻底击碎,爱情也变得满目疮痍。</p>
他在走神,祝清晨却已经粗略地堆好了雪人。</p>
胡萝卜插上去当鼻子。</p>
巧克力正要塞进雪堆里,却又忽的一顿。</p>
看着挺贵的啊!</p>
她想了想,干脆把巧克力往嘴里塞,那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果然与便宜的糖果是不同的。</p>
回头想问薛定,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浪费。</p>
却看见他蹲在那里失神地看着她,又或者其实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p>
心念一动,祝清晨起了坏心眼。</p>
从地上抓了把冰渣握成一小团,趁他走神,朝着他的衣领就砸了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