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安从来都是以严父的标准训诫自己,进而教育儿子的。
就像是那些标准的文人父亲们的做派一样,程允安不会与妻子儿女描述他的工作,他的职位,又或者他的前途。
故而当他最终要来京城的时候,送来的信件中,大半在说家中的情况,小半在说这段时间的行止,对自己的事情,却几乎没有多少描述。即使程晋州真的有了星术士的身份,也不能彻底的改变他的想法。
程晋州接到信的时候,也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便宜老爹就任户部主事,他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而且时间一点都不比老爹的信件来的早,也就是自诩为文人的程允安,才会这样做吧。
但不管怎么说,程允安从地方到中央,都是一个突破和飞跃。从程家的角度来说,就连程家老爷的职位,也只能说是西南军界大员,二代子中能连续出现两名10级以上的六部官员,对整个程家的价值都有所提升。
程晋州不难想象,现在的程家,又会是怎样一番龙蛇乱舞。只看他二伯掐着日子,坐着轿子向前30里迎接,就能知道,丢掉了绍南知州的程允安,与获得了户部主事的程允安,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两个人。
而这一切,似乎皆是因为三皇子不求回报的一份大礼,不由的让程晋州难以判断,真正的星术士,又该是如何的风光——他却是没有想过,又有几个星术士,能同时得到大夏最顶级的星术士另眼相待。
京城西门十里长亭处。
一同前来迎接信任吏部主事的,足有三五十号人,不仅有户部与吏部的官员,尚有几位不认识的大臣列席其中,甚至摆了一桌很不错的酒宴小酌着。从官服年龄来看,大约是程允安当年科举时的同年,仰或来自绍南的贵族世家。
程晋州不欲与这些老头子们有太多的交往,自己坐在长亭不远处的茶摊处,半仰躺着喝茶。
茶水很涩,很苦,很解渴。
茶摊老板腰缠白巾,手上提着大茶壶在商贾顾客间穿梭不断。程晋州看的有趣,伸手叫他过来,笑问道:“老板生意不错,每天都这么忙?大茶壶很重吧?”
南来北往的客人接送的多了,茶摊老板很有眼色的站定,趁机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笑道:“小公子说笑了,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好的买卖,我就是再背两个茶壶也不觉得累。我们都是小本生意,高官来的时候,才能这么多人。要么说,那些有钱的爷,早就去房间里獃着了,谁耐烦草棚子。”
程晋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位穿着考究的商人也坐在那里喝着大茶壶,吃着没剥皮的花生。
见他没什么问题了,老板又扛着大茶壶四处加水,小茶摊就是一个简单的夫妻档,两个人的确忙碌了一些。
程晋州看着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在京城的日子里,他更多的是紧张、放松又紧张的生活,却难得再体验或温馨或闲适的生活。
一匹马带着土黄色的尘土直奔长亭而来,远远的看着说了几句话,等在外面的吏部与吏部官员就准备了起来。程晋州也缓缓的向亭子处走去,不用说,自然是他的便宜老爹来了。
数月未见,程允安一身风尘仆仆,显的人也苍老了起来。在其他官员的道贺声中,犹自矜持的拿捏着风度,便是熟识之人,也难得看出他有做过两任州牧一方的经验。
程家在西南地方亦是大族,诸如刘李赵等族在京的官员,说不得都要来祝贺一番,在长亭接人算是一种廉价解决方案。程允安嘴上与诸人客套着,手上还得不断的接过请帖,并时刻注意着不要答应任何一个人。程晋州看着都算辛苦。
好容易将大多数人打发开去,程允安倒是先看见程晋州,招手笑道:“儿子过来。”
此时,他方才露出一些发自内心的微笑。
从地方到中央,从调查到升迁,一系列事件都是程允安亲身经历的,也只有他才清楚其中的凶险之处。程家在京城的运作可以说是等于零,三房自己的钱也不过能本省打点一些罢了。联想到程晋州晋升为星术士的时机,陡然出现的契机似乎就豁然开朗了。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程家新出的星级星术士,连忙赞叹着将路让开,让程晋州得以顺畅的走到程允安身边。好在程家讲究子过膝不抱,也没有什么感人的场面影响欢迎的进程。
“在京城过的还好吧,弘文馆感觉如何?”程允安三句话不离学业。
程晋州哭笑不得的答道:“教授讲的很不错。”
天知道教授讲的是什么,但身边都是老爹的同僚,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二伯这时候大笑着道:“晋州最是争气不过,此次秀才及第,又成了二星星术士,为我老程家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