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匡星术士自持了解程晋州,在占有优势的情况下,多多少少有些轻视于其。
小程同学拒绝见面,都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只以为是年轻人耍脾气。到得程晋州搞定了绍南程家,刘匡方才醒悟上当。
其实对于程家的族人们来说,程晋州不管是好是坏,都有着天然的亲近的,血缘关系之所以重要,就在于它的无选择性。朝廷原本打定的主意,是在说服了程文征的情况下,强迫程晋州解散或者缩小他的团队规模。
此举与星术士协会的利益相符合,刘匡星术士明知没那么简单,依然希望助力于程家,自然还有其他两手准备。他未曾料到的是,搞定程家的家主虽然重要,可是当一票星术士挨个拜访耆老诸公的时候,那无论他刘匡有多少强悍的星术士,均无异于隔靴挠痒——难道耆老们能在五名星术士的注视中拒绝程晋州?更别说他是程家的一员了。
故而,两人正式见面的时候,双方的主客场优势已经完全颠倒,令刘匡星术士苦笑不已。
程家长厅,依然风格独特,十数年而无甚变化。漂亮的古董和雕塑讲述着历史,漂亮的屏风和壁画讲着故事,潺潺流动的室内喷泉显眼漂亮,其中的小鱼没有丝毫的变化。
唯一不同的,也许是众人的座位变化。
上一次,程晋州在长厅中,只能坐在最偏远的地方,而现在,坐在正中的却是刘匡星术士,程文征和他。
要不是大夏讲究礼法,不能让大夏督中使大人坐在程晋州下首,他究竟能坐在哪个位置上,都是两说。
正因为如此,程晋州的老爹程允安,就根本没有参加这次碰面。
程文征用奇怪的目光,上下看着自己的孙子。
自从五年前上了西南战场之后,程文征就再没有回过家,他上一次见到程晋州的时候,后者还是个8岁的大的病秧子,每天都要吃药,不调皮也不活泼,在他的众多孙子中,除了是嫡孙以外未能留下多少印象。
忽然之间,自己的这个嫡孙成为了整个大夏有名的星术士,如此巨大的变故竟然是发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程文征尚未反应过来,就受到了皇帝陛下的殷切接见。虽然是正二品的武官,但老实说,程文征的地位永远都比不上正三品的六部尚书,除非他能爬到正一品的位子上,否则永远都比不上三品文官。
可是在那一天,所有见到程文征的人,包括武官、太监和文官贵族,都是以面见二品大员的姿态向他问好,连皇帝陛下也不例外。要知道,如同正一品的武将官衔等闲不授,正一品的文官同样是号称太师,多年不见了。便是进入政事堂的阁老们,最大的也不过是正二品罢了。
换言之,从西南战场到京城,再从京城到绍南,程文征已经享受了两个月的顶级官员的待遇。
他很清楚自己的待遇是从何而来,但他仍然选择了依附朝廷。
程文征亦有他自己的考虑,为了程家,更因为自己的价值观中,“忠君体国”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哪怕被皇帝陛下利用也不在乎,或者说,他宁愿被皇帝陛下所利用。
来自现代的,接受着现代教育的程晋州不能明白,程文征为什么明明能通过自己——便宜大孙子获得更高的地位,却宁愿选择站在外人的一边。代入到病秧子程的思绪中,程晋州竟然有淡淡的愤怒和受伤。
一毛不拔程秉逊,带着他的儿子程晋浩,站在更远的地方,只能站着看向程晋州等人。他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可是更多的是高兴。
在他看来,只要程家老爷子不喜欢程晋州,那程家三房的小子,自然不能在家里呆下去了。也许他在外面顺风顺水,可只要不在程家里,与他程秉逊便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天底下厉害的人多了去,哪里在乎得了那么多。
程晋浩瞄着年龄与自己相当,地位却已经千差万别的程晋州,同样嚼着牙。他老爹因为和别的女人乱搞,在大街上裸体丢脸,被学政革去了功名,使得他的乡试也没办法参加。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家的星术士堂弟捣的鬼,所谓的解元已经足够让他恨上加恨了。
那可是天下读书人梦想的解元,比进士及第都要尊贵的称号。
在一片沉默和胡思乱想中,刘匡用轻轻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他用手指点着桌子,笑道:“程先生在德安的成就,朝廷有目共睹,我这次回去,会向皇上建议,给程大人升职。”
升职就要调离德安。程晋州笑了两声,不说话。他在德安已经根深蒂固,朝廷除非把刘匡星术士派来做县令,否则调遣又有什么意思。
“家族,也是欢迎你回绍南的。”程文征说了一句,又道:“只要你愿意回到绍南来,程家自然是会全力支持你,需要的话,熟练的管事和账房下人,都会派给你的。”
言下之意,要是程晋州不同意,就可能收回他带走的仆役长随。这也是贵族世家,钳制外派官员的最好手段。
这个时代的官方体制中,政府既不会派秘书、秘书长、司机、会计,警衞给官员,甚至连普通的办公室文员都是不足员和不可用的。例如一个县城在中央吏部的编制中,仅有30名左右的吏员位置,而实际需求往往是1000。
若是自家不能给予得力的人手,招聘外来员工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在几乎没有人才流动的年代里,这就好像70年代去井冈山招募英才一样。
但程晋州只是抬眼看看周围的耆老,便笑道:“到时候,我自然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