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针扎下,那眼角的泪水却未断绝。
“呜……不要……针……”
极粗的针刺入了脊柱之中,其中的液体推进,那脆弱的身体持续陷入失声之中。
“他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他真的有读心术吗。”
“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
“能不能将异能转移?”
“你说让人直接吞噬掉?”
“想要这种能力的人太多了,那些人可是一直在找他,到时候要是催眠成功,读心术也算是属于我们了。”
“就是这种异能和普通的异能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藏在身体的哪一部分。”
氤氲的灯光下,青年的手指用力抓握着,宗阙将人小心扶了起来,将药一点儿一点儿的顺下去。
“怎么样了?”藏身暗影之中的人声音有些嘶哑和紧张。
“危险期已经度过去了,得让他自己醒。”宗阙将人放下,一一拔了针后系上了他的衣领,收拾好药箱却没有离开,“我今晚要守在这里,以免他的情况反复。”
暗影之中没有回答,宗阙看着床上的人,拿过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
身体在洞穴之中攀爬,在听到一丁点儿声音时都会停下来,等到声音消失,继续往外爬。
他不要留在那里,他不能留在那里,可是他应该去哪里?
逃亡,追逐,这个世界混乱又纷扰,就好像一直在那个洞窟里,就好像永远都逃不脱那冰冷的实验室,谁来救救他,没有人,没有人……
青年的呼吸平复,但睡眠并不安稳,宗阙放下帕子探着他的脉,被蜷缩的手指下意识紧紧攥住,那样的力道甚至有些疼,宗阙看着那颤抖的身体,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
床上躺着的人眉头缓缓平复着,宗阙看着彼此交握的手,他不知道对方的过往,但那段经历一定让他很绝望,绝望又希冀着,只需要一点点的光明,只要有人愿意握住他伸出的手,就足以将他解救出来。
但那段岁月想必是没有的,所以他才会反复的陷入梦魇之中,自己在黑暗和绝望中踽踽独行,看遍了世间冷暖,读遍了人心黑暗,该怎么要求他去热爱这个世界?
宗阙看着沉沉睡着的人,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他无法共情他的痛苦,但心头那种灼热滞闷的感觉,应该叫做心疼。
如果他能来的更早一点儿,他的日子会不会过的开心一点儿?
【1314。】宗阙坐在床边叫了系统的名字。
【在,宿主您有什么吩咐?】1314问道。
【有没有逆转时光的东西?】宗阙问道。
1314查询道:【您还没有进入过本源世界,没有这项使用权限。】
逆转时光相当于改变历史,如果宿主跟世界中的人产生了感情,又有目的的穿梭时空去除掉一些人,那么造成的蝴蝶效应是空前的,而新手宿主往往很难把控其中的度,一旦滥用,极有可能造成世界崩塌,不能随意使用。
【明白了。】宗阙说道。
过去就是过去,他的到来是为了这个人,已经相当于拿到了这个人命运的修改券,不能贪得无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帘缝隙中原本漆黑的天色变成了灰蒙蒙,有些许亮光透入,天色已经亮了。
虞云阅睁开眼睛时手指轻动,感觉到了那滚烫的温度,他看向了床边坐着正在闭目养神的人,蓦然对上了对方睁开的眼睛。
其中还有些疲惫,却在眉心微蹙后恢复了清明问道:“觉得怎么样?”
“我昨晚又出事了?”虞云阅能够感觉到眼睛的酸涩,说明昨晚应该是哭过。
梦境里会出现什么,他不用回忆都知道,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那样的梦大动心神了。
“嗯。”宗阙下意识收紧了手,看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时松开了他的手,按住了他的脉道,“醒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我昨晚有说过什么吗?”虞云阅想笑,却觉得有些疲惫,唇角勾不起来,却还是读到了这个人的心。
“没说什么。”宗阙觉得他应该是不想让人反复去琢磨他的遭遇的,那些暴露弱点的东西,他都不愿意展露在别人面前。
“我都听到了。”虞云阅笑了一下道,“谢谢你昨晚守在这里,回去休息吧,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纵欲过度。”
“嗯。”宗阙起身道,“我先走了。”
心神大恸一场,之前的药方还需要重新修改。
他的背影离开,虞云阅抬起被紧握了半宿的手,上面有些发红,即使被松开了许久,还很温暖。
久往的记忆代表着彼时的脆弱无助,那些惶惶不安的日子过去,告诉他必须要拥有力量,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再伤再疼,那也是属于他的记忆,从苦难中爬出,只会让他记得那份憎恨和厌恶。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因为曾经让他满世界躲藏的人已经下了地狱,也不希望任何人触及他的伤口,说些无关痛痒的悲悯的话。掀开自己的伤口,往往换来的只是片刻的悲悯和持续不断的嘲笑。
痛苦这种事只会成为别人言谈之间的八卦,而无人能对此感同身受。
想要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痛苦,就要让他们陷入同样的绝望之中,这才叫感同身受。
但或许在某一个瞬间,他也会想有一个人能够拉他一把,只是现实将那种奢求碾碎,家破人亡,无数人追捕,破碎的无法长寿的身体,将所有的希望一点点磨灭。
没有希望,就不会品尝到绝望的味道,可是宗阙的出现,又让他尝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不对的。
可是当他藏身在漆黑的通道时,那只握住他的手那么温暖,从外面透进来的光芒又那么明亮。
虞云阅收紧了手指,看向了窗帘中央透进来的日光,他第一次有了难以抉择的时候。
“你昨晚是怎么请他过来的?”虞云阅在空旷的房间中问道。
“刀架在脖子上。”那道声音说道,“主人,您的心动摇了,要我解决掉他吗?”
“不用,别对他动手。”虞云阅制止道。
“是。”那道声音说道。
虞云阅在床上翻了个身,枕在发丝上看向了窗外,手指轻轻摩挲笑道:“幸好他是个普通人。”
他没办法解决掉他,又不能让他离开,那就只能留在身边了,既然舍不得他的温暖,那么不管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怎么让他留下,他得好好想个办法。
……
宗阙守了半夜,却也不算太困,不过是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苏醒了,为了避免生物钟颠倒,洗过脸,精神也恢复的差不多。
他的卧室距离花室不过一个走廊的距离,宗阙看了看时间,提起药箱进了花室时,昨晚命悬一线的青年已然坐在窗边翻阅着画册了。
他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早上也有乖乖喝药,只是宗阙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日把脉吃饭时都没有看见杜松的身影。
“他被我派出去做任务了,你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见到他了。”虞云阅托着腮看着他笑道,“你倒是很关心他。”
“你日后生活起居由谁照顾?”宗阙看着他的笑颜问道。
原世界线中主角受何初就是在这一战之后进入心盟,又因为免疫异能的特殊性被留在了虞云阅的身边,源源不断的往外传递着消息,但从现在来看,他所传递的消息正是虞云阅想要让他传递出去的,那么杜松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况?
那个人只是看起来很忠心,以对方的读心术很轻易就能读到杜松的内心,但还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虞云阅轻叹了一口气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对手,那一定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可怕的敌人,幸亏你对权力没什么野心。”
“你对权力也没有什么野心。”宗阙说道。
“因为唾手可得嘛。”虞云阅笑道,“不过杜松没了,我需要招募一个新的照顾我起居的人,得给其他组织留足准备的时间,在这之前,能不能先拜托你?”
“嗯。”宗阙应道。
其他组织准备的时间,不论哪一个派卧底来,都会走上跟杜松同样的道路。
午饭用过,汤药喝尽,宗阙在他的面前摆上了清水,放上了一枚艳红的糖果。
虞云阅剥开糖纸,将那小小的糖放入了口中笑道:“看来我以后都不能得罪你了。”
“嗯?”宗阙有些疑惑。
“你现在可是真正掌握我糖罐的男人。”虞云阅笑道。
“吃糖会开心吗?”宗阙看着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愉悦问道。
如果糖果能让他开心,或者可以加量。
“当然。”虞云阅托着腮笑道,“但加量?你不会是想谋害我吧?”
宗阙:“……”
“跟你开玩笑的,我们出去散步吧。”虞云阅看着窗外道,“今天天气不错。”
“早上没出去?”宗阙看着外面多云的天气道。
天气不热,这会儿出去也没关系。
“自己一个人散步多无聊。”虞云阅起身说道。
“稍等。”宗阙进了他的衣橱,拿上了外套和坐垫。
天空多云,但容易有风。
虞云阅接过外套穿上,系上了衣扣,发丝取出时却是略微纠缠,他轻轻嘶了一声,面前递过了一个坐垫。
虞云阅抬眸伸手接过,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的解着他的发丝,将长发取出放好。
发丝垂落,虞云阅双手拿着坐垫,轻轻回眸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这个人连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都有一种极认真的感觉:“我突然觉得我不用找其他人了。”
宗阙抬眸看向了他道:“可以。”
这样他也时时留意他的情况,避免再出现昨晚的意外。
“但让你做这种事,总觉得有点儿大材小用。”虞云阅提起坐垫走出了门口笑道,“太暴殄天物了,我舍不得。”
宗阙跟上了他的背影,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在撩他。
【宿主,快说你愿意!】1314当即就开始撺掇。
宗阙不理它的想一出是一出,跟上了那道身影。
多云的天气有风吹拂,倒没有那么闷,两人一左一右并行。
微风吹拂,虞云阅看着花枝,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这个人明知道他无能为力,还愿意一直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宗阙看着身边好像已经恢复如初的人,想法中穿插了任务线,身边的人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伤口,但那样的伤痛会入梦,还让他的心神大恸,明显就是根源所在。
他虽然答应了不成为他学医以来的污点,但有些事情可以在治好了之后再做。
比起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带着伤痛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他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摒弃旧日的阴影,鲜活的活着。
虞云阅目光微转,对上了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双目对视,两个人的步伐几乎同时停下。
“我好像读不到你的想法了。”虞云阅转身,对上了他平静的视线,却没有从其中察觉到丝毫动摇。
这个人面对他,似乎总是无所畏惧的。
“你在想什么?”虞云阅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想你好好活着。”宗阙回答道。
“好好活着?”虞云阅有一瞬间的错愕,别开了视线,转过身重新迈开了步伐,回眸看了一眼跟上来的男人问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会成为你学医以来的污点吗?”
宗阙看着他不语,虞云阅却已经读到了他的心声笑道:“你本来话就不多,现在直接省事了。”
“有些话说与不说,彼此都明白。”宗阙说道。
有些事情他不想说的那么明白,说破了并无益处。
虞云阅平复了一下因为行走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失笑道:“那感情好,反正我们互相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干脆以后什么都不说,就互相看对方好了,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宗阙沉默了一下,这句话仍然有撩拨的意味。
虞云阅抿唇轻笑,在看到长椅时走了过去,将坐垫放下道:“开个玩笑,别介意。”
“不会。”宗阙站在一旁,看着被风吹的有些微微颤动的花枝道,“今天不要散步太久。”
“我就想坐在外面,里面待的我有些难受。”虞云阅微微仰头闭目,感受着清风浮动。
青年坐在花树之下,神情是舒展的,就好像放下了所有的忧虑和烦恼,只为品尝着世间的美景。
这一幕就像是雨后轻轻扇动翅膀的凤蝶,轻轻飞舞着落在了花蕊之上,带动了花枝轻颤,就像是雨后探头的小鹿陶醉于丛林的美好,眯上眼睛轻探,流连忘返。
面前的景色很美好,宗阙看着他微微起伏的气息,思绪放的很空,不让自己的思维搅扰他。
虞云阅静默片刻,本来静放的手指轻动,睁开了眼睛道:“好像有点儿冷。”
“回去吗?”宗阙问道,
“不想回去,你帮我去拿一条薄毯吧。”虞云阅说道。
宗阙打量着周围,这附近没有其他人。
“放心吧,昨晚请你的人一直都在。”虞云阅笑道,“你快去快回。”
“嗯。”宗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虞云阅轻碰着身旁的花枝,看向了树林之中的暗影处轻轻摇头,脚步声和心声靠近,一道靛蓝的工服出现在余光中,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别动。”
虞云阅轻轻仰头,顺着匕首的方向看向了来人惊讶道:“吴叔?”
来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修剪这片花园的园丁。
“吴叔”蹙了下眉,看着面前漂亮无害的青年确认道:“你是虞云阅?”
虞云阅眸光轻动,声音温柔而带着恐惧:“我不是,我是庞首领的弟弟。”
看来影阁只有对他的外貌描述,却没有具体的画像和照片。
吴叔打量着面前瑟瑟发抖的柔弱青年,影阁的描述中虞云阅是长发,喜唐装,长的很出色,每天早上会在花园里散步,因为身体弱,只能出来一会儿,面前的青年很多都对的上,但看起来身姿挺拔,没看出哪里病弱:“别耍花样,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不敢。”虞云阅垂眸看着紧贴脖子的匕首说道,“您要找谁?”
“找虞云阅。”吴叔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匕首架住道,“带我去找他,别耍花招。”
“可是他身边有一个暗杀的高手,你不是他的对手。”虞云阅看着远处消失的身影,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是我的事,挟持了你我不信他们敢随便动手。”吴叔的匕首收紧了一些,推着他的肩膀道,“走!”
虞云阅步伐未动,身后的人已经停滞失声,他握着匕首的手被旁边伸出的手握住,身体则直接被扔在了地上。
匕首声音落地,虞云阅转眸看着绕后将人制住的男人,心里有些可惜没用上的英雄救美,却被男人靠近轻轻抬起了下颌,心中微动,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脖子上,然后读到了对方确定伤痕的心声。
“只是浅浅一道印记,没关系……”虞云阅被松开时低头,却对上了对方略有些沉的眸,一时话语卡住。
“先回去。”宗阙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即使这周围看起来无人,也会有人来处理这个人。
宗阙率先迈开了步伐,却在走了几步后回眸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青年。
虞云阅跟上,走在他的身侧轻轻转眸看他,这个人的心声并未改变,可他就是能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