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饿坏了,给我吃。”庞钲的眼珠转向了他,在夜色之中看起来都是一片的鲜红。
他好像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我已经答应过你,抓到虞云阅后催眠他,任由你怎么处置,你还想怎么样?”陈说将那只老鼠丢到了一边,觉得有点儿反胃。
从高高在上的布局者变成了现在的过街老鼠,但他从来没想过把自己跟庞钲这种人混在一起。
“我要是说了,现在就会死。”庞钲勉强活动着肢体道,“我还要亲眼看着他变成一滩烂泥,可不能在这里死了。”
“你不说,咱们都有可能死。”陈说冷嘲了一声道,“他现在可是跟宗阙恩爱异常,说不定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跟他颠鸾倒凤,而你只能在这里做梦。”
庞钲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急促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宗阙!”
那个人,那个人他一定要弄死他。
“说吧,他有什么秘密?”陈说动用能力,下了暗示。
“他……”庞钲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曾经……”
“他曾经跟你见过面。”愉悦的轻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在陈说瞬间警惕的时候,门被大开,一道强光直直打入了仓库之中。
庞钲一声惨叫,陈说下意识遮挡住强光,勉强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个逆光走来的人,长发随风轻轻飞舞,这样的情景本是极美的,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漆黑的仿佛带着地狱的寒凉。
“虞云阅……”陈说试图动用异能,却听对方开口道。
“我带了上百人,这个时候动手对你来说可不是个上佳的选择。”虞云阅笑了一下,抬手时背后的光芒减弱,有人搬来了座椅放在了他的身后。
他摆出了谈判的架势,陈说整理了一下衣服,推着眼镜道:“虞首领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话就不对了,你会给自己留后患吗?”虞云阅看着满地的尘土轻掩了一下鼻子,扫了满地打滚乱爬的庞钲一眼笑道,“其实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的。”
“你会答?”陈说紧紧盯着他道。
这个人比他年轻很多,也可怕很多。
“以前不会,但现在会。”虞云阅笑道,“总要让你做个明白鬼,糊里糊涂的死了多可惜。”
陈说看着他,仔细辨别道:“我们之间有仇?”
即使是异能者纷争,也没有死前还要诛心的道理。
“你不记得了?”虞云阅轻叹了一口气道,“亏我刚才还给你提过醒,我说我们曾经见过。”
陈说努力思索,虞云阅这样的人是很难忽略的,如果他见过,不可能忘记。
“十几年前的事了。”虞云阅看着他笑道,“我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孩子。”
陈说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语而蓦然睁大,呼吸略微粗重,其中夹杂着扭曲和惊喜:“你是当初那个孩子,拥有读心术的那个!”
“答对了。”虞云阅鼓掌笑道,“恭喜你。”
“什么读心术?云阅,虞云阅……”庞钲睁大着眼睛在地上寻找着,“你在哪儿?在哪儿?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喜欢你,我要得到你,你只能是我的……嘿嘿,嘿嘿哈……”
“先让他消停一会儿。”虞云阅看着那在地上爬行寻找的人道。
陈说驱动了藤蔓,将庞钲捆绑了起来,甚至捆住了他的嘴,让那一团庞然大物在那里痛苦的挣扎扭曲着:“读心术……原来是你,哈哈哈……”
他一直在找的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他的眼皮下活动,他还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这些年病痛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陈说看着他,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身影道,“真是漂亮,难怪能让庞钲发疯一样的爱你,你把他送到我身边是为了告诉我你的身份?”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虞云阅看着那眸光扭曲,却勉强维持着形象的人道,“我不想跟你一起下地狱了。”
陈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但你一定想知道你父母的下落。”
虞云阅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晦暗,随即笑道:“我是想知道,但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陈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抽动,读心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想什么对方都会知道,他的心思打算,一点儿都隐藏不了。
当年他就见证过读心术的厉害,那么幼小的孩子,被抓获之后能够读到逃生的密道,而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能抓捕到他。
这种仇恨,不死不休。
如果早一点儿知道就好了,早一点儿知道,他就能将这个人拥有读心术的能力公布出去,读心可是很可怕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容得下他,但可惜晚了一步。
“不是可惜,是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虞云阅笑道。
他原本就没想活着,当然不介意其他人知道他读心的能力,让所有人在恐慌之中却又无可奈何,是庞钲继续存在的价值,但现在他想活了,即使能够听到那些恶语,即使知道人心的阴暗,他也想活,所以只能提前送他们下地狱。
“看来你不想给我个痛快。”陈说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没有任何的把柄,而任何的心思都会被对方探知,但有一点,即使被探知也无所谓,“你还真是个怪物……”
虞云阅的唇轻抿。
“读到别人的心声不少吧,那些人意淫你的心声应该也不少。”陈说看着他道,“甚至现在,你也能时时刻刻读到庞钲的心声,他可是想让你沦为玩物,受尽屈辱,一直处于这样的心声之中还能活下去,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虞云阅的手指微微收紧,看着他的眸中带了杀意。
“你有爱人,但你的爱人制止不了别人对你的觊觎,他要是知道了那些心思,会不会像别人一样玩弄你?或者说你是不是也渴望他像那些人一样征服你,玩弄你呢?”陈说嘿嘿笑道,“读心术就不是人能拥有的东西,你有了,就注定你会家破人亡,不能怪别人的,知道吗?你父母死了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拥有这个能力,所以才害死了他们,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他就是要刺激他,即使虞云阅知道他的目的,这也是他心里最痛的地方,他要死了,当然要拉着人一起陪葬。
虞云阅手指轻动,从原地缓缓起身走向了他,陈说屏住了呼吸,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勾动着:“怎么,刺到你的痛处了?本来就是这样,我可不算扭曲事实。”
藤蔓悉悉索索,想要袭的时候却没了动静,陈说蓦然转头,四肢却已被冰封住,他仓皇回头,对上了青年微扬燃起笑意的眸,那双眸中的恶意犹如实质,让他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缩颤抖。
“你的确不算扭曲事实,因为我早就接受这样的罪孽了。”虞云阅伸手按住了他的头,凑近笑道,“你的话对我而言根本无伤大雅,因为读心者听到的世界,比你的话要有趣的多,你想试试吗?”
“什么?!”陈说对上他的视线,浑身都在颤栗着。
“我让你试试吧。”虞云阅笑道,“当你拥有读心术后的世界。”
他的手指用力,陈说蓦然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在逐渐清晰变大。
纷杂而来,在耳边极其的吵闹,但从其中筛选出的都是裹挟的恶意。
“死……”
“慢死了。”
“垃圾……”
“碾碎他……”
“死老鼠。”
“……恶心……”
“……”
那些恶意不是一句一句,而是上百句直接纷涌过来,根本无法拒绝,其中以面前人和庞钲的心声最为清晰。
那些声音缓缓消失,陈说蓦然回神,神色都有些癫狂:“饶……了我……我不想……”
他干呕着,却什么都呕不出来,难受的浑身都在抽搐。
“可惜我身体还不太好,共享只能用一会儿。”虞云阅收回了手,从口袋里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从另外一个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枚药丸,捏开了陈说的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想怎么对你,自己吃,我不对你用那种能力了。”
陈说摇着头,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捕捉着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药物发挥作用,冰棱破碎,他瘫倒在地上,手上几乎是一瞬间苍老到鹤发鸡皮:“不,不可能……”
他的长生,他要活着!不,他不要读心术,他不要!!!
苍老的人在地上扭曲着,挣扎着,然后慢慢的没了生息,只剩下那双眼睛还瞪大着。
虞云阅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道:“里面两个人都处理掉。”
“是!”外面守着的人道。
守在近前的都是真正的心腹,而拥有曾经被他们所羡慕的读心术的场景却让所有人背后发凉。
两个人被处理掉,大火焚烧不留一点儿踪迹,虞云阅坐上了车,侧撑着颊看着窗外的夜色,呼吸很沉,其实陈说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他,父母才会身亡。
……
江沉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经脉也在被强化着,宗阙探查过数次,放下实验记录坐在了一旁。
长安被毁,实验室也彻底消亡,但经年的数据很多,原本应该付之一炬,只是实验的资料还是被带回来了,因为上面还有很多实验体的详情,很多人莫名失踪,很多人需要追查,很多人需要被追究,被谴责,永远刻在耻辱柱上。
宗阙已经看过了一些实验数据,其中有些实验是可行的,但有些完全是没有任何凭依而乱来,末世没有人权,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
他一一看过,整理分类,违背人性的被销毁,证据则被保留了下来。
桌子上的材料在变薄,直到宗阙翻到了其中一页,看到了异能一栏上填着的读心术三个字。
年龄五岁,上面照片有些模糊不清,但仍然能够辨认出些许轮廓,而在简历中填写着发现和抓获的地点以及确认读心术所使用的各种手段。
宗阙一字一字看着,也从这一份经年的简历中找到了虞云阅身上残留药物的原因。
他进入过那个实验室。
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宗阙抬眸道:“进来。”
“宗先生。”虞云阅打开门走了进来,看了躺在床上的江沉一眼笑道,“在忙?”
“没有,只是看看搬过来的资料。”宗阙看着他道,“事情办完了?”
“嗯,都发现什么了?”虞云阅对上他的目光时话语戛然而止,走过去看到了他手上的简历,笑容消失了一瞬道,“没想到他们还留着这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看了。”
痛苦已经过去,他不想反复回忆那个懦弱无助的自己,也不想被这个人看见而心疼。
“你父母是在这场变故中死亡的吗?”宗阙拿着简历,握住他的手将他抱入了怀中。
“是。”虞云阅抓紧了他的衣襟,那种强压下去的上不来气的感觉再度浮现。
“这上面有你被抓获的地点,或许能够找到你父母的遗骸。”宗阙轻轻顺着他的背,握住了他的手腕道。
十几年过去,儿时的记忆可能不太清晰,但要是能找到他父母的踪迹,让其入土为安也好。
“遗骸?!”虞云阅拿过了那张病历,看着上面自己被发现的地点,手指轻轻蜷缩。
他对那个时候其实是心有余悸的,但他确实一直想找回父母的遗骸,只是幼时一直不断迁徙,颠沛流离,根本记不住那个地方,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真是惊喜又讽刺。
他的心神大恸,宗阙按上了他的头道:“别难过,他们看到你长这么大,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也是因为我的能力,他们才……”虞云阅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才遭遇了那样的横祸。”
“我虽然不知道那时的具体过程。”宗阙松开了他的手腕,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但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那些心存恶意的人,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可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没有读心术,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虞云阅看着他,只有在他的身边,他才敢坦言自己的脆弱,而这样的脆弱是不能展露给敌人的。
“没有读心术,你还有冰系异能,你还有出色的样貌。”宗阙看着他道,“虽然有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言论,但这是让你保护好自己,而不是为那些作恶的人开脱。”
虞云阅看着他,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埋在了他的怀中笑着叹道:“你总是清醒又理智。”
“等这里的事情安定了,我陪你去找那个地方。”宗阙揽着怀里的人道。
他的身体明显情绪大恸过,但是这是心结,必须过这一关,非药物能解。
“嗯。”虞云阅抱紧了他道。
夜色渐深,宗阙感受着怀里放松下来的身体,倾身将桌子上的资料整理收好,扣住他的腰背将人抱了起来,打开门离开了这里。
门锁上了,轻轻的咔哒一声,让枕在肩头的人气息微动,询问道:“去哪儿?”
“我们回去休息。”宗阙压低了声音道。
“唔……”虞云阅揽着他的肩膀应道。
宗阙走向了花室,在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进去,将人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他起身进了浴室,水声轻动,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有些迷蒙的眼睛,看向了亮着灯的浴室翻了一下身,略微思忖了一下,将自己埋在了被中,整理好的衣服放在了床头。
宗阙出来时上床时察觉了床上的气息浮动,看着那深陷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的人道:“醒了?”
“你一跑我就醒了。”虞云阅看着他道,“快来哄我睡觉。”
宗阙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在下意识抱住人时愣了一下,看向了怀里露出得意笑容的人。
“干嘛一副被非礼的样子,我又没让你做什么。”虞云阅搂住他的腰笑道。
“这样睡肩颈处容易着凉。”宗阙看着他道。
“那要是着凉就拜托你了。”虞云阅跟他气息交错,小声呢喃道,“我只是想再亲密一点儿。”
他们什么也不能做,但想跟这个人挨的更近一点儿,更好的倾听他的心声。
“明白了。”宗阙收回了搂住他的手。
相拥而眠,相濡以沫,这房间本就建的严实,也没有什么风,虞云阅的一晚睡的相当踏实舒适,早餐更是跟宗阙一起亲亲密密的用了。
饭后虞云阅展开了地图,找着对应的地址,确定着跟居住区之间的路线:“好像也不远。”
“有辐射区。”宗阙坐在他的身侧说道,“得绕道。”
“即使异能者跟普通人的矛盾能化解,也是任重而道远啊。”虞云阅叹道。
“嗯。”宗阙应道,“一步一步来。”
“首领,宗医生。”长平进了花室,在虞云阅瞬间了然的目光中纠结了一下道,“您临床实验室有敲门声。”
宗阙:“……”
他把江沉给忘了。
虞云阅转眸看他,挑眉笑道:“原来你真把他忘了。”
宗阙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一早记得,起身道:“我去放他出来。”
“让长平放他出来就行了。”虞云阅拉住了他道,“说好今天要陪我的。”
“好。”宗阙沉默了一下将钥匙递了过去,“谢谢。”
“您客气了。”长平接过钥匙离开。
虞云阅唇角轻勾,看着坐下的男人悠悠道:“原来宗医生也会见色忘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