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笑容刚刚扬起,那本来到只是堪堪到胸膛的水却是蓦然上涌,直接到了喉咙处不说,池底一片阴影蔓延,一只巨大的头颅从其中探出,带起的水花直接蔓延到了岸上,洒落在了那池中人的脸上和发丝上。
巨大的蛇瞳紧紧盯着那伸出手臂的人,看到了自己在其中清澈的倒影。
潋月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蛇,眸中露出惊叹时朝他招了招手。
宗阙朝他凑了过去,脸上却被那蓦然扬起的手浇上了水,面前的人笑的十分的肆无忌惮:“想打水仗?我陪你玩。”
“洗澡不要玩,容易生病。”池中的巨蛇说道。
随着他的起身,池中水位在缓缓下降,潋月看着面前的巨蛇赞叹道:“玄真是长的漂亮,跟躺在床上的王不相上下了。”
……
夜风吹拂,带着水汽的圣洁身影缓缓上了塔顶,将烛台放在一边,戳了戳衣袖中的小蛇道:“好了,别闹别扭了,你比王漂亮。”
袖中的小蛇压根不动,从他说过那句赞美之后,便不论他怎么逗弄都不再搭理他了。
1314是知道宿主为什么不理人的,因为老婆的审美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宿主起码是体型修长,鳞片光滑,威武霸气所以好看,但王有什么?那简直就是一个躺着的木乃伊,还是没裹上的那种,在乐乐的眼中竟然跟宿主差不多。
这已经不是有问题了,这简直就是异端,但是不敢说。
潋月倚在了榻上,掀开衣袖露出了那条盘着的小蛇,眼看他想跑,直接捏住了尾巴尖道:“我都说你是第一好看了,怎么还这般小气?”
那被捏住的尾巴尖动了动,小小的蛇头抬起,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真觉得王好看?”
“难道你不觉得呢?他美的像诅咒之神的馈赠。”潋月揉捏着他的尾巴笑眯眯道,“明明一切都是从身体里淌出来的,每个人都会有,但覆盖堆积,就是会让人毛骨悚然,畏惧害怕。”
他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兴奋:“你看他是死的,他偏偏还活着……不美吗?”
宗阙看着他透着愉悦的眸,身形慢慢变大了些,轻蹭了一下他的脖颈问道:“心愿得偿,会觉得开心吗?”
“当然,很开心。”潋月轻绕着他的尾巴尖笑道。
看到那些人痛苦,他愉悦的浑身都在颤栗,如果不是多年压制形成的习惯,他可能会忍不住露馅。
“开心就好。”宗阙说道。
“所以你之前到底在生什么气?”潋月轻托起他的头问道。
宗阙看着他:“……”
“问你呢。”潋月话音刚落,手腕上又多了个手环。
潋月挑眉,略微起身,以指沾了些许烛油,捏在了小蛇的尾巴尖上,松开时那里多了一朵烛油形成的小白花:“真漂亮。”
这一次手腕上的蛇也没了。
难伺候的蛇,孤枕难眠的国师想着。
……
潋月初初回来便被召往了王的寝殿,夜深方归,而第二日清晨,他初醒时便已听到了楼下的传信声:“主人,王子弥前来拜访。”
“说是何事?”潋月有些懒洋洋的倚在榻上问道。
“想要请国师医治手臂。”乾说道。
“请他稍候。”潋月翻身,戳了一下盘在床头的蛇将他弄醒,在那头抬起时笑着起身更衣。
1314兢兢业业,十分认真记账本。
宗阙看见是他,头放在了身体上看着他。
“昨夜不是与我置气不肯回来?什么时候爬的床?”潋月整理着衣冠,伸手让小蛇缠在了手腕上道,“下次若再跑,我就让你浑身开满花。”
“你若不乱玩……”
“不能。”潋月捏住了小小的蛇头揉捏着拒绝道。
不乱玩是不可能的,既然决定了小龙有主人就够了,自然要让他没有精力去想找伴侣的事情。
宗阙:“……”
潋月下楼,等候在下方的却不仅有乾,还有坤。
乾当时随他出行,坤却留在了圣地之中办事,如今已是许久未见。
二人皆是行礼,潋月顺着坤的视线后移,在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向后方时笑道:“看什么呢?”
坤蓦然回神道:“听说主人的蟒成蛟了。”
还听说不仅变成了个小娃娃,还因为吞了很多天材地宝,嗖的一下就长大了。
“你听谁说的?”潋月探出了手腕,露出了上面的小蛇叹道,“他非但没有长大,还变小了。”
坤看着那小蛇瞪大了眼睛:“又变小了?主人不会是换了个吧?”
“怎么可能,我叫他的名字他有反应的。”潋月笑道,“是吧,玄?”
“嗯。”小蛇随着主人的转身下楼应了一声。
“那也太……他说话了?!”坤看向了一旁的乾道,“他刚才说话了对吧?”
“你听错了。”乾跟上了潋月的背影,有个垫底的真的很不错。
“不可能,他真的说话了。”坤跟了上去,在被乾示意噤声时闭了嘴。
潋月下楼时巫弥早已在殿中等候,他非是站着,只是连坐着都是不耐的,英俊的眉眼中满是烦躁之意,而在看到他时便要起身:“国师,救我。”
“你的手臂怎么了?”潋月看着他被重重丝绸包裹起来,比另外一只手臂看起来粗了不止一圈的手臂问道。
“出行时被捕兽夹夹到了,本就是两天就好,谁知那些巫实在废物,竟是连这点儿小伤都治不好。”巫弥神色中颇有些暴戾不耐之色,“国师你快帮我看看,我都快疼死了。”
“将四周门户掩上,不要见风。”潋月安抚他坐下,蹲身在了他的面前,轻轻解着那丝绸道,“别动,怎么包了这么多层?”
“实在是有味道。”巫弥见他近前,声音都软了几分,目光不住的落在他的身上,又难掩难堪之意,“让宫人来清理,他们总是笨手笨脚的弄得我很痛,还是得倚仗国师。”
“弥还是孩子性情。”潋月低眉浅笑了一下,小心解着裹着的布,在其中泄出了气味时他的神色未动,巫弥却动了动手臂道,“你可会觉得难闻?”
“自然不会,此乃巫的本分,月看的只是伤。”潋月安抚道,“你不必觉得有什么忌讳。”
“唔……”巫弥安静了下来,配合他拆着裹着的丝绸,看着旁边清冷圣洁的人有些出神。
这样的味道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忍,对方却没有任何的嫌弃。
这样的人,若不是巫该有多好。
最后一层丝绸取下,跟随来的宫人们纷纷低头屏息,干坤二人皆是不动声色的将外息化为了内息。
巫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潋月打量着他几乎溃烂的手臂拧起了眉头。
“怎么了?能治吗?”巫弥看着他的神情询问道。
“其他的巫看了你的伤痕有说如何治吗?”潋月询问道。
“说了,他们说要断臂,可我若失了手臂,岂不是同废人无异?”巫弥眉宇间划过戾气,“都是一群废物,根本不会给人看伤!”
“弥,你的伤确实唯有断臂才能保命。”潋月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巫弥震惊的看向他道,“为什么?你不是连王都能治好吗,这只是一条手臂。”
“弥,若不断臂,会危及性命,全身溃烂而亡。”潋月看着他说道,“若没了命,留着手臂又有何用?”
巫弥浑身震颤的看着他,又转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神色已是爆裂阴郁:“我不信,定还有其他方法治好,不过是一条手臂,哪里会没了命!你骗我是不是?你们都骗我!都恨不得我死!”
潋月看着他发疯似的丢着茶杯,起身让开了些许道:“月何须骗你,此事王子定要慎重考虑,先送王子回去休息。”
“我不走!国师救我!我这般爱重你,你定然舍不得我失了这手臂,我疼的要死了。”巫弥说道。
“弥,身体之事……”潋月的话未尽,侍从从外传言道,“国师,王的赠礼到了。”
“先收起来吧。”潋月吩咐侍从退下,看向了面前的巫弥叹气,从袖中取出了一瓶药放在了他的面前道,“此药能止痛,一次一枚,你若下定决心了,望速来,此事不可拖。”
巫弥几乎是忙不迭的拿过了那个药瓶,从其中倒出一枚就往嘴里送,潋月给他递了水让他吞服下去,让侍从将其送出了圣地。
“真想挖了他那一对招子。”坤在人离开后话语中带了狠辣。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潋月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道,“那味道真是难闻。”
“主人辛苦。”乾说道。
“他们那对兄弟还真不愧是亲兄弟,眼睛就往巫的身上瞄。”坤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道,“什么人都敢肖想,若日后要除了他,可否让属下动手?”
“轮不到你。”乾说道。
“为什么?”坤问道。
“离的那样近,熏坏了吧?”潋月撩拨着腕上的小蛇笑道,“玄,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他不会断臂。”宗阙说道。
如果一直疼下去,他会断尾求生,但是偏偏面前的人给了他止疼的药,讳疾忌医之心就会让他一直拖延。
而那种病最忌拖延,最开始或许只是挖一块肉,后来是断臂,再后来便是无药可医,即便是将半幅身体切了也无济于事。
“玄真聪明,做为一条小蛇你已经胜过了人。”潋月笑道。
坤倒是没生气,他就是好奇,忍不住的想要透过主人的身体张望一下那条蛇到底是怎么说话的。
“你没被熏到,可有被他的伤口吓到?”潋月询问道。
宗阙看了他一下应道:“嗯。”
如果说没有,他还会想出别的招。
“也不能太聪明。”潋月说道,“这样就会显得主人很笨,主人一生气,就会折腾你。”
“一样的。”宗阙说道。
他不生气的时候也一样爱玩。
潋月捏了捏小蛇的尾巴笑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宗阙沉默了一下:“随你。”
听起来很像摆烂。
“你失宠了。”坤在后面跟乾嘀咕了一句。
“他更方便保护主人。”乾说道。
虽然刚开始会有失落感,但灵宠带来的安全感很足,足以应对各种情况,有他在,主人的心情也一直很好。
至于争宠这种事,幼稚的人才会做。
“我也想收个灵宠。”坤觉得好像有点好玩。
“你不介意它觉得你笨可以收。”乾说道。
坤:“……”
……
潋月的治疗很有效,从王第二日送来赠礼便能够看出来。
而在潋月隔了三日再去时,他已褪去了浑身的血痂,虽然身上还有一些细碎的伤痕,但那些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王一见面便朝着潋月行礼道:“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王不必行此大礼,此乃月份内之事。”潋月心中划过遗憾的味道,从袖中取出药瓶递了过去,“这个药一日服一粒,会让王的身上舒服些。”
宫人连忙捧过,王看着那药瓶道:“国师,今日何时开始?”
潋月略有迟疑道:“大将军可在?”
“大将军就住在偏殿。”王开口道,“去请大将军出来,国师稍候。”
他说是请,人出来的时候身旁却守了一众护卫,个个都带着刀。
而那个原本神采奕奕的男人已经有了几分落拓之意。
“呃……啊!!!”
王的寝殿中再次传出了极为凄惨的痛呼声,却在那一声后转为了闷哼。
一切结束,昏迷的男人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即使昏迷,浑身的肌肉也在隐隐抽搐着,随着王的一声令下被抬往了偏殿,潋月则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告退。
他来去匆匆,并不在外逗留太久,世人皆知国师高洁,有一幅慈悲心肠,济世于天下。
可王捻着那根被血色染红的丝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中却有些阴鸷:“你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当年之事吗?”
为首的宫人一时有些迟疑:“奴不知,只是国师侍奉的确尽心。”
“我知他尽心,所以才会迟疑。”王看着自己恢复的手道,“连我都多年未寻到大巫,他却寻到了,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他是怀疑,可偏偏国师将他从非人的怪物重新变成了人,他若真知道当年之事,只需要说一句无能为力便可将他置于死地。
可他没有,还救了他的命,躺在床上多日,心底阴霾的连自己看到自己都厌弃恶心,可对方却是担忧,月族之人当年行于天下,仁心济世,或许也是会遗传的。
若非当年月族至死不从,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王预备如何做?”为首的宫人问道。
“国师对弥的手臂如何说的?”王问道。
“国师说断臂才能保命。”为首的宫人说道,“可二王子似乎不愿。”
“糊涂!”王拍了一下桌子道,“他难道真不想要命了?”
“王息怒。”宫人说道。
“罢了,他挨不住疼自会去的,你去打听一下,国师去找大巫是否还有其他原因。”王低声说道。
“是。”宫人低头退下。
王捻着那根丝线反复看着,有国师在,巫地最是尊贵,也自是风调雨顺,祥和之景,那一手医术和占卜之术自是能让整个王族心安,这诸多好处是他不断权衡的原因,但若对方发现了秘密,即便有天大的好处也留不得了。
希望别走到那一步。
……
王宫从外看来仍是一片巍峨高耸,尤其是国师回归,更是让百姓心安,便是闲时也会朝着那圣地的高塔拜上一拜,或祈风调雨顺,或祈阖家平安。
但在宫城之内,巫厥收到了三条消息,一条是关于王的,王已能正常走出宫殿,身体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只是国师治病之时不许任何外人在场,透着股古怪。
第二条则是关于巫弥的,巫厥反复看着,嗤笑了一声道:“还真是愚蠢。”
“王位之上的人不能是残疾之身,不怪二王子舍不得。”传信的侍从说道。
“但死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巫厥将那条消息点燃放进了一旁的盆中,在展开了第三条时眉心微蹙,连咳了数声。
“王子,可是发生了重要的事?”侍从询问道。
“咳咳咳……”巫厥咳嗽了几声,抬手道,“不是,是私事。”
此事无关于王权和性命,只是私事,诵来王城了。
他本人未必会暴露,可他带着灵鹿,就像是一个活的旗帜。
那日之事他应该恨极了他,此时来到王城又是想做什么?
“将此人拦下,动作别太大。”巫厥将消息递了过去道,“别让他进宫城。”
不论有何变数,既然他自投罗网,那他就不可能放他离开。
然侍从匆匆离开,却是未过多久匆匆而返道:“王子,属下办事不利,那巫骑着灵鹿太快,已是直接进了宫城!”
巫厥从床上蓦然坐起,一时气息不顺,连咳了数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