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无的啜泣声传来,却又瞬间消失,宗阙握紧了匕首,打量着此处,寻觅着那道极细微呼吸的地方,起身走过去时几乎是贴着墙壁往里看,却看到了藏匿于墙体缝隙中一个正捂着嘴哭泣的幼童。
她浑身很脏,衣服破洞,没有鞋袜,脏的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眼睛里淌着眼泪,一滴滴的顺着捂着的小手下滑,在其上留下了一道道略白的痕迹,些许的支吾声从捂的极紧的缝隙中发出,连呼吸都不敢大动,却又因为捂的极紧,浑身不得已的颤抖着。
在看到人时,支吾声些许大了些,那双眼睛惊恐的瞪大,甚至有些顾不得发出动静,一个劲的往里挤着。
宗阙并未开口,也并未放下戒备,废墟之中一切生物都包含危险性,包括幼童甚至是婴儿,或许并非他们本身的意愿,但利用的就是人类的同情心。
缩在其中的孩子浑身颤抖着,宗阙打量着她的浑身上下,女童,骨龄三岁左右,正面无尖锐物体,周围没有其他的呼吸声。
“出来。”宗阙手中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颈。
孩童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却是往里又缩了缩:“不要……杀……”
她眸中是真切的害怕,宗阙眸光微敛了一下,沉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干粮放在了地上,收回匕首朝外面走了过去。
这里有外人,且不确定危险性,不宜久留。
可即将出洞口,瓦砾作响的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过来,宗阙贴墙隐匿着身形,从缝隙处看向了外面。
两个浑身破布的人形在废墟中小心爬行着,四肢行走,脏乱的发垂着,说是人,看起来更像是野兽。
他们的声音极轻,从瓦砾上爬过,却是爬到了那斗争死亡的尸体处四下嗅闻着,然后一前一后将其拖着,从瓦砾上重新返回,进入了不远处的孔洞中,再无声息。
仓廪实而知礼节,人在饿的发疯或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失去人性,变得疯狂而似野兽。
废墟之中生存,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宗阙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听到了身后蹑手蹑脚的声音,看过去时,一个脏兮兮的小手探出,将那放下的干粮拿了进去,咀嚼声传来,不出意外的狼吞虎咽。
陌生人的东西敢随便吃,一是饿极了,二则是因为年龄幼小而缺乏防备心,如果没有人照看,她在饿死时,同样会沦为废墟中的食物。
外面的动静消失了很久,那处咀嚼的声音也消失了很久,宗阙看着那里,在看到那双小心探出看过来的眼睛时问道:“你的家人呢?”
幼童受惊的往里躲了躲,半晌后再度探了出来,支吾了两声:“没,没了……”
宗阙看着那双眼睛半晌走了过去,将那试图往里缩的幼童拎了出来道:“不要叫。”
孩童被放在略显开阔的地上时浑身都在颤抖,呼吸急促的几乎背过气去,出口的声音却被卡在了口中,眸中全是惊恐和泪痕。
宗阙隔着衣服探着她的身上,没有尖锐物体,也没有暗器,没有绳索勾连,发丝里没有丝线,口中没有藏匿尖锐物品,身体里没有□□以及微型炸弹的迹象,藏匿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危险的东西。
宗阙探完,幼童已经浑身颤抖的几乎要散掉了。
同情心宗阙自然是有的,只是什么环境下决定什么样的行为方式,救人之前要先懂得保命,这是在废墟之中最基础的处事法则。
此处与本源世界中断,能不能出去,能不能返回目前都是两说,带上一个孩子很不方便。
“有人让你在这里等他吗?”宗阙蹲身在幼童的面前问道。
他的这副身体年龄也不算大,骨龄大概在十八岁左右,因为长期的饥饿,身形并未完全长开。
“被,被带走了……”幼童被他松开,只想往墙缝里钻,“不能,不能出来……”
她浑身瘦的厉害,脚上更是无鞋,只有层层磨砺出来的伤口和茧,让她得以在这废墟中生存。
宗阙放任她进去,转身坐在了角落处等待着天黑。
……
废墟之中各种各样的味道弥漫,血腥味和腐肉味给这里增添了更多腐朽的气息,入夜之中有风刮过,风声吹动一些垂落的布或者袋子,似乎处处都有影子晃动。
一道身影行走在夜色中,身形有些瘦削,左臂中抱着一个幼童,风声吹过,幼童却睡的正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宿主,西南十里能从这里出去,但有危险。】01说道。
【嗯。】宗阙应了一声,看向了远处的灯光。
白天看的不明显,但在夜色中,那亮起的霓虹灯清晰的指名着方向。
瓦砾铺陈的路有些深浅,能够看到一些人影晃动,只是在听到声音时,宗阙的步伐停下,那处也连忙转了回去:“别出声,有人……”
没有危险袭来,宗阙继续前行,小心避开那些破坏的框架和人影,直到看到那被围在高墙之中的霓虹灯。
高墙之外是一片废墟,高墙之内是一片繁华升平,枪炮架在其上震慑,墙上分布着各种尖锐的物体,根本无法攀爬,靠近其下的人影眺望着却没人敢靠近。
这个世界应该是经历过一场极大的灾难,非外力,而是人类自己。
废墟之中有不少武器的残骸框架,在夜色中张牙舞爪,而墙上的枪炮皆是光武器,那片恢宏的建筑之中有飞行器的踪迹。
爆破声从其中一处传了出来,一座亮着霓虹灯的大厦瞬间熄灭,鸣笛声响起,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有人试图攀爬那座高墙,其上的武器就像是走火一样发出了一道亮光,熄灭之时已经带走了一条生命,也让围在其下的人忌惮的发抖。
高墙内外,都是乱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里有些像曾经的那个地方。
宗阙转身,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身离开,身后有风声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伴随着光芒,几乎能够照亮整个夜色,惊叹畏惧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是星舰,快跑……”
“快躲起来。”
宗阙藏匿在了阴影之中,抬头看着那处缓缓降落于城市之中的无畏级星舰,看到了其上的舱口打开,炮口从其中探出,蓦然轰向了那座看起来繁华的城市。
轰鸣声,惨叫声在其中作响,无数飞行器升空,却根本不是那艘星舰的对手。
几乎无差别的扫射散播着硝烟,一声声爆炸响起,牵动着此处的地面剧烈震颤着。
宗阙压低着怀里幼童的头,捂着她的耳朵,抬头看着那光芒照射中星舰上的标识,那是一个骷髅头。
轰炸持续了很久,高墙之中几乎所有高楼都被摧毁,浓烟滚滚,有人再试图爬进那座高墙,这一次其中却似失了防备一样,无人制止了,惨烈的叫声从其中响起,宗阙起身,逆着往那处流动的人影离开了。
只靠匕首不够,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人力和武器一个都少不了,废墟虽然残破,但这里有生的渴望,就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
星舰轰炸了一座城市,几乎毫发无损的返航,其上的屏幕上呈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看着只有十几岁的年龄,露出的手臂和肩颈上却纹满了纹身,甚至还有一些顺着他的脸颊攀爬,让那分布在脸上狰狞的伤痕给了他一份诡异又扭曲的美感。
“我觉得还不够精彩,那里还有人能反抗。”少年托着腮,一条腿翘在椅子上有些懒洋洋的说道。
“首领您的意思是?”站在星舰屏幕前生的十分粗壮魁梧的男人恭敬问道。
少年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丝恶劣的情绪:“推平它,遍布鲜红才是它最灿烂的时刻。”
“听说这里是第二杀手组织兼异的地盘,推平它,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男人说道。
“兼异……”少年的目光转向了那正端着托盘过来,将其上茶壶放在桌面上的佣人,倾身过去,伸出了纤细的手臂拉过了那人的衣领,摩挲着那下巴打量着,“生的真不错。”
“谢谢您……”佣人屏住了呼吸,垂眸的下一刻却被那放在脖子上有些纤细的手捏断了脖子,睁大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少年拿起一旁的茶壶,将其中的水浇在了他的脸上笑道:“瞧,这就是兼异的杀手,有什么好怕的,殛终会代替和超越它,推平它,哈哈哈哈……”
他十分愉悦的笑了起来,神色十分癫狂和猖獗,让站在屏幕跟前的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低下了头,心神收缩。
一座城市,修建起来可能需要一年,推平却只需要几日,惨烈而真实。
宗阙将拆分下来的零件拼成了一把墙,眸光中映着远方的灰尘漫天。
星际时代,生产力是巨大的,破坏力也是巨大的,就像他诞生的那个世界,多么努力构建的和平,都有可能一瞬间就被摧毁,无数人流亡在星际中,数百年纷争从未停歇。
想要结束,只能将所有力量兼并,让其臣服在规则之下。
他的裤脚被轻轻揪了揪,低头看时,那窝在他脚边揽了一堆废旧零件的孩童虽然穿上了蔽体的衣服,但浑身仍然脏兮兮的,此刻正仰头看着他,给他指着那一堆废品:“爸爸……”
“叫叔叔就可以。”宗阙说道。
“爸,爸爸……”孩童有些怯,却没有松开他的裤脚。
“谁教你的?”宗阙看着那轻轻动着的眸问道。
孩童未答,只是默默抱紧了那堆废弃的零件。
“算了。”宗阙说道,聪明一点儿不是坏事,至少在这样的乱世不是。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人。
宗阙弯腰,将坐在地上的孩童掐着腰抱了起来,一堆废品哗啦掉落,孩童伸手,却被抱着离开了这里,只能从他的肩膀处回头张望着。
“你叫什么名字?”宗阙问道。
孩童看向他怯怯道:“小禾……”
“嗯。”宗阙应了一声。
……
星系分布,各处都是混乱的,好像一眼望去,处处千疮百孔,F1星更是重灾区。
各个组织林立,抢占着各个星域,却又可能在下一刻被另外一个组织抢走,消亡与崛起,不过是转瞬之间,除非能成长到跟几大组织齐名的地步,否则没有人会真正在意。
“听说毒蜂被灭了,整个组织直接被清剿了。”
“毒蜂那种小组织被清剿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星舰都没有几艘,不值一提。”在酒馆中喝着酒的人摆了摆手说道。
“说不定是哪个组织在收服,黑吃黑不是常见的套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星际混乱,即使很多组织勒令战争不要牵扯到环绕的卫星,但战争从来是不择手段的,攻占之时,若无科技手段,最先处理的就是卫星,以至于各处的信息极有可能是延迟而混乱的。
“听说被关在殛的芜被救走了。”
“岂止被救走了,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能在殛的眼皮子底下救人,那位首领估计能气疯了。”
“可不是,到处摧毁城市,不想被偷了家,可真够痛快的。”
“嘘……”
……
有些旧的屋舍中,浑身伤痕的女人躺在只铺了一层垫子的床上,她浑身都有些脱力,原本的青丝更是被剪的斑驳,露出的地方还好,被遮掩住的腰腹处的伤痕几可见骨。
即便如此,她看向面前的男人时也没有丝毫的软化退缩,即使对方救了她:“你救我出来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进到那种鬼地方,任务失败,对方即使要与组织谈判,也将她的手脚筋都废了,身体被废,想要再做一名杀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真的能再回到组织,也是一个被舍弃的棋子。
“我可以替你接回去。”站在面前的人平静说道,“让它完好如初。”
女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诧异和激动,却再度沉下了心神道:“你想要我为你卖力?”
“嗯。”宗阙应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女人问道。
“我的话算数。”宗阙说道,“在我这里,即使身体被废,也不会成为弃子。”
一个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并非只是一行专精,也不是只靠武力就能撑起一切。
“兼异放弃了?”
“嗯。”宗阙应道。
“我同意。”女人说道。
良禽择木而栖,即使作为杀手和工具,也不想失去作用后被随便丢进垃圾堆里。
……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本是安静的室内一片狼藉,少年摩挲着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眼眶中一片血红色。
这是他发怒的征兆,站在对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还没有,只是分部,所以防守的不算严密……”
少年手指停下,抬手时那握在手上的袖珍小枪发出了一声闷响,那之前回答的人直接倒在了血泊中。
旁边的几个人皆是下意识绷直身体,额上的冷汗直冒。
“你来说。”少年把玩着手上的小枪,指向了旁边的人。
那人同样轻颤了一下:“对方是有备而来,兼异那边刚刚宣布放弃,我们这边得到消息,他们就动手了,应该是兼异的自己人做的。”
“杀了她不是更快?”少年重新坐了回去,看向那低着头的人道。
“兔死狐悲,杀了她虽然能保守住兼异的秘密,但是会让兼异的人心散掉,杀手组织应该很忌讳这个。”那人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个好消息。”少年抛着那小枪笑道,嘴巴咧开,牵动了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异常狰狞,“你知道为什么是个好消息吗?”
那人愣了一下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在她体内藏了病毒,接触到她的人都会染上,一传十十传百,兼异不就完了?”少年手指砰开,做了个爆炸的动作笑道,“而这个时候殛的防备是最弱的,是猎杀的最好时机,你说是不是啊,杀手先生?”
其他人纷纷避开,那□□头握紧,想要动身,却被上下瞬间升起的牢笼笼罩在了其中,电流在其中蔓延,惨叫声一瞬间响彻。
少年见此惨状,却是靠在座椅上笑的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极让他开心的事。
“真是残忍的手法……”一道从幽微优雅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众人的耳际响起。
室内光芒忽然闪动,那电流也在瞬间变得不稳当起来,其他人纷纷紧张寻找,却看到了那好像浮现在座椅背后的身影,光影明灭,那处似是一道影子,只足以看到那勾起的唇,巧夺天工,靡丽刺目。
灯光重新亮起,众人纷纷围将过去,那处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而那本是抛着小枪的少年睁大着眼睛,手中竟是插了一朵黑如鬼魅的玫瑰花,脖颈上嵌着一张卡片。
他的手臂坠落,小枪掉在了地上,血液顺着卡片流出,一滴滴落在了那朵黑色的玫瑰上,让其上本不显的红色似乎瞬间艳丽了起来。
其他人皆是呼吸颤抖,有人的手伸将出去,探着少年的鼻息,却已是无了。
“他,他死了……”
“雾,是雾!是他!”
“首领死了,我们马上会有新的首领!新的首领!”
有人浑身诠释着畏惧,因为雾是第一杀手组织隐新登上榜首的杀手,其鬼魅的手段无往而不利,有人却浑身诠释着兴奋,甚至有些癫狂的笑着,将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推了下去,自己坐了上去。
殛这个组织是为所欲为的,死了首领,就会有新的顶上来。
“去他妈的!”那人踹了一脚少年的尸体。
“没意思。”那道修长的身影从飞旋的建筑顶端滑落,一侧眼睛处打开的光屏中正显示着其中的画面。
卑劣且无美感。
巡视的光芒不断闪过,这道身影却稳稳避开,将将落地时爆破声从头顶传了过来,光屏中的画面瞬间消失,碎块从头顶掉落,那道身影晃动支撑的线,松开时轻巧的落在了一旁,无数破碎的巨物落地,引发大地震颤,却只让那人捂了一下唇,打了下哈欠转身离开。
无聊的任务,还不如睡觉来的有趣。
“敌袭,是敌袭!”头顶建筑的警报声响起,各处射灯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
那道身影坐进悬浮车,车身飞离,另外一道身影站在那片狼藉的房间内,看向了那倒地的少年。
魃,殛的首领,当时下令摧毁那座城市的人,骨龄三十六,有人先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