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的魂魄离了身体。
飘飘荡荡的,她感觉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城,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场景。
又似乎非常熟悉,像是她记忆里早就埋着这些东西,而今不过是重走一遭而已。
她抬头看到:江宁城,楼家织坊。
楼氏陈娘子正埋头织着布,机杼穿梭,有些昏暗的老房子里,那架磨得有些发亮的木制织布机在她的手下咿呀作响。
“陈娘子,我家夫人要的那匹衣裳料子织好了吗?”一个穿着酱色半臂褙子的妇人进来问道。
陈娘子抬起头歉意地说:“张嬷嬷,我这还有一会就好了,还有一会儿就好了。我记得你说是明天要的?这手头正抓紧织呢。”
妇人笑道:“不急,我就是出来买菜,早晨的菜新鲜,你知道,我家小姐爱挑三拣四的,就爱吃个新鲜。打你这儿过,顺便就来看看。没想到陈娘子你这么早就出来了。”
陈娘子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露出来:“要干的活多,不起早怎么做得完?大闺女说了,夜里织布对眼睛不好,不让我夜里织,只能起早些做。织完你这个,明天就能休息半天,等天香回来。”
妇人眼睛转了转,好奇地问:“不是说你家大闺女嫁给了一个当官的,女儿都嫁到官家去了,你坐在家里享福就不行了吗?怎么还这么起早摸黑的辛苦啊?这么辛苦为什么呀?官家的丈母娘,还要做这些,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
陈娘子听了妇人的问话,微顿了顿,抬起头,她手里却一刻也没有停,笑呵呵地说:“别说这种话了,女婿家很照顾我们的,再说了,我不做事会生病的,就是这种劳碌命,得乾着活才行。”
说话间,她停下了手里的织机,在机了那匹锦缎的尾端打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结,然后轻轻扯了下来,捧给妇人道:“你看看,都织好了。”
那匹锦缎虽是素纹的,印着光却流光溢彩,看上去十分华美。
妇人爱不释手地接过锦缎,啧啧连声赞叹道:“哇,太漂亮了,陈娘子,这江宁城里,怕是再没有比你们楼家织纺更好的手艺了!我家夫人听人说你家女婿就是因为拿了你闺女嫁妆里的云锦进献升了官,她还不信,回头我把这锦缎拿给她看,她一准就信了。”
陈娘子连忙摇头:“别听那些碎嘴的乱传,家和我们”
将锦缎细细查看后卷好,妇人掏出一贯钱递给陈娘子,笑咪|咪地说:“这普通的锦缎都如此精美绝伦,你们楼家绝传,还不知道如何漂亮呢!可惜,那样的好东西,只有皇家才能见得着……你这手艺,难怪我家夫人一问这江宁的织坊,就有人给她介绍……我原还说,一匹锦缎要八贯钱,难道是金子织的吗?现在想想,你这用了近一个月才织这么一匹,实在是便宜了!”
陈娘子笑了起来,拿出一小截锦缎递给妇人:“这是一点织废的,做个荷包香囊什么的,倒也相宜,送与嬷嬷,你别嫌弃,还望以后常来。”
“一定,一定。就你这手艺,我家夫人怕是以后都要在你家订衣料了。”妇人接过那截锦缎,塞进自己的衣袖里,抱起那匹锦缎,笑咪|咪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