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人在营地里打架的事传到了李云彤的耳朵时,她正跟春草几个玩测字。
因为天冷,她在杏黄色带毛缎袄外又加了一件狐狸毛斗蓬,一头乌发用黑丝带束缚起来,在头顶部编盘成螺髻,鬓发已经有些松散,珍珠发饰在盘髻时就被巧妙的缠入髻中,光润的珍珠时隐时现在发间,显得温婉优雅。
看着婢女们在那儿争执,她斜倚在榻上的小几上,一手支颐,也不喝止,只听由她们说笑。
冬晴进来时,就看到帐中歪坐着的李云彤如同画卷上神女般美丽,只是更为秀色可餐,许是因为她着装浅淡,平日里艳丽的容貌,此时在灯下远远瞧去,倒有种人淡如菊的感觉。
和那些丰腴圆润的贵女相比,李云彤还是窈窕纤细了些,也正如此,显得她更加风姿楚楚,冬晴一时都看呆了。
直到秋枫发现招呼她时,冬晴才回过神来。
她走了几步上前,施礼后对李云彤道:“公主殿下,吐蕃营地那边出了点事……”她把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
“唔,知道了。”因为禄东赞已经处置,李云彤并没有就此事再说些什么,只看着布赤问了一句:“在吐蕃,很看不起女人吗?”
布赤想了想谨慎的回答,“在我们那儿,父兄谈论事情,连阿妈都不能发言,若是得了人相救,就要以女儿作为酬谢,没有女儿就要把妹妹给别人,若是对方都不要,才会给十两银子。权力和财富都是男人的,女子和男子不能同桌吃饭。”
“我们女子的一切都要依赖于父兄、丈夫和儿子,我要不是家中没有男孩,父亲也不会带我出来经商,更不会被大相看中,来公主您的身边陪侍。”
李云彤还没说话,一旁的冬晴惊呼,“嫡女也能随意送人?那岂不是连嫁妆也不归自己?”
布赤摇了摇头,瘦削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凄苦之色,“出嫁以后嫁妆就归男方所有,女人是没有处置权的。在我们吐蕃,人分上中下三等,每一等人又分上中下三级。上等上级的人如王子、古辛(相当于国师或法王),其命价为与其身等重的黄金;而下等下级的像妇女、屠夫、猎户、匠人等,其命价仅为草绳一根……”
她的声音里有种悲怆,“我随父亲卖货才知道,还是你们大唐好,女子可以穿男装外出,可以经商,可以自立女户。在我们吐蕃,哪怕是正妻,男方也是想送人就送人,想卖掉就卖掉。改嫁再嫁都要由家里的男人做主,女人就像货物一般,贵族女子虽然看着尊贵些,也只是对下而言,离开男人,女人就没有任何权势。”
冬晴同情地说:“真可怜,在我们大唐,虽然婚姻也是父母之言,媒妁之语,但是要合两姓之好,父母多少也会问子女的意思。连没有媒妁之言的私约婚和没有父母尊长主婚的自主婚,官府也会承认。嫁妆是归女子自己所有,男方没有权利过问,可以和离,寡居妇人只要条件符合,就能够依自己的意思改嫁或再嫁。”
她握了握拳头,“我将来一定要嫁给大唐的人,你们吐蕃太可怕……”
“冬晴——”秋枫嗔怪的提醒她。
冬晴看了眼沉思的李云彤,惶恐地跪在地上,“公主殿下,奴婢随口一说,请您别放在心上。”
布赤也连忙道:“公主殿下不要担心,贵族女子的日子还是很悠闲自在的,大贵族家的女儿嫁到一般贵族家时,称谓都可以保持不变,仆众们对女主人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怠慢,您是大唐来的尊贵公主,没有人敢轻视您的。”
“之前吐蕃营地里发生的事情还算不上轻视吗我?”李云彤讥讽地一笑,“其实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在大唐,女子的荣辱何尝不是系在父兄,丈夫的身上?纵为嫡妻、嫡女不受宠,也一样备受冷落……那恭顿副相对我的态度,怕是与你们赞普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是倚仗着走到了这儿,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退不得。”
布赤连忙分辨,“不是的,公主,大相对您一向尊敬,他的所做所为,才是赞普的意思。我听说恭顿副相和王庭中有些贵族反对向大唐求亲,所以他们才会用这样的法子,让您与赞普还没相见就生了嫌隙,您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啊。”
“嗯。”李云彤点点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也罢,已经走到这,总要看一看才知道你家赞普究竟如何。”
“我家赞普自幼受良好教育,精进武功,为众人钦服。”瞅了一眼李云彤,生怕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吓倒她的布赤连忙说起好话。
她形容松赞干布,“他体格雄伟像野牦牛一般强劲,他沉稳果敢又如同雪豹般迅捷,他的眼睛像老鹰一样锐利,他的相貌像骏马一般让人迷醉……按你们汉人的话说,赞普就是集天地之灵秀,丰神俊朗,我们那儿的姑娘,很多都想钻他的帐蓬呢。”
李云彤笑了起来,“你见过赞普吗?”
布赤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跟着,她又急切地说:“可我们吐蕃人都这么说啊,赞普好似雪域高原上的太阳,明亮耀目,光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