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各种颜色的高原花朵盛开在茂盛的牧草中,将草原铺成了一张无边无限的大花毯。
花毯上,毛茛、黄堇那些黄色花朵是主色调,白边红心的狼毒、深紫的鸢尾、浅紫的龙胆点缀其中,白色的银莲花和蒲公英勾勒锦蔟。
碧空如洗,朵朵白云如同地上的羊群,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蓝天白云之下,起伏连绵的青山和湖水澄澈的碧波交相掩映,看着令人心旷神怡。
庄严肃穆、苍劲有力的音乐中,头戴高筒红穗帽,左手握弓,右手持剑,颈挂珠宝玉石,身佩锦绸彩带的两排舞者走到了湖畔边。
他们如扇形散开,一手持剑,一手握圆形狮头盾牌的领舞者上前,虽然他的脸被盾牌挡着,但那身形,看上去比其他舞者更高大雄伟。
“锅哇(持兵器的舞者)的舞者全是男性,这种舞一般只有在宗教仪式和盛大场面中才能见到。没想到咱们今个还怪有眼福的,一定是听说公主殿下过来,他们给特意安排的。”布赤小声给大家解释道。
旌旗前引,长号开道,旁边有人击钹。随着钹声,舞者们抬手、伸腿、旋转、嘶吼,他们的动作徐缓肃穆、端沉凝重,格外有一种雄浑的美,令人看着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觉得山水都多了几分庄重。
击节而舞,领舞的那人终于转身,阳光照在湖心的一刻,这个一直隐藏在盾牌后的男人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孔,几乎可以用完美形容。
古铜色的肌肤,浓黑的发色、眉毛,和发色眉毛一样幽深的瞳孔,笔挺的鼻梁高而直,薄唇紧抿,整个人看上去锐利如锋利的刀刃、冷酷似冰寒的剑气。
看见李云彤,他突然一笑。
那笑容中和了他的冷厉,令他整个人明亮耀眼。
这种笑容,李云彤在禄东赞的脸上经常看到。
虽然他们都很高大英武,但他们的面孔并无相似之处,若是两个人站一起,也绝不会有人把他们认做兄弟。
但这种笑容令他们有了相似之处,这种笑容看了会令人忽略他们本身的冷厉和残忍。
只是禄东赞大多数时候都在笑,所以令人感觉他是温和无害,平易近人的,而这人笑的时候很少,突然出现的笑容就让人觉得耀眼夺目,不能直视。
就像太阳的光芒,可以很温暖,也可以灼热的叫人发烫。
一个笑得像冬日阳光,暖洋洋的,一个是盛夏阳光,热得人想躲避。
李云彤愣住了。
她没想到在这裏会见到他,那位齐……公子,她的救命恩人,之一。
直到锅哇跳完,她还有些神不守舍。
见那些舞者们下去,她连忙招招手,对布赤说:“你给他们讲一下,把刚才那个领舞的男子请过来。”
布赤正想下去,李云彤又叫住她,“算了,让她们继续看下面的歌舞,你陪我悄悄出去,寻寻刚才那个男子。”
今日为了不扰民,她和随从、婢女们都换了当地人的衣袍来看歌舞,滕妾宫婢们围着她,侍衞们也是散在四周暗中保护,还有禄东赞安排的当地兵衞相护,但毕竟长相不同,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看着她们指指点点,若是她叫了齐宗龙过来,只怕太引人注目。
再一个,那齐宗龙看上去就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救过自己,自己不去见他,反倒让人传唤他过来,可能会引起他的误会,反倒不好。
所以她转念一想,决定自个去寻齐宗龙。
虽然心裏觉得奇怪,但布赤之前得过禄东赞的交待,叫她跟着李云彤时,不要多话,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布赤便点点头,趁大家看得高兴,同李云彤一道,偷偷溜出了人群。
秋枫和冬晴主要是保护李云彤,见她和布赤挤出人群,便也跟了出去,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
因为急着寻人,李云彤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的走动,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她,越来越多的眼睛聚集到她身上。
等发现那些人的目光不对时,她才想起来,因为着急自个出来时没有戴帷帽。
且不说她和当地人完全不同的长相,就她这白皮肤,在这些不是黝黑就是小麦色的吐蕃人里,简直像月光、雪山一般的存在,确实太扎眼了。
不行,得找个什么遮一遮,再这么下去,就算没人注意她,也会被晒坏的。李云彤身上那块大披帛取下来盖在头发上,又用手往中间拢了拢,努力想隔耀眼的阳光和那些注视的目光。
拥挤的人群突然散开,有人自旁边递出一把伞,撑在李云彤的头顶上,为她挡住了烈日。
李云彤扭头,就看见伞的另一边是齐宗龙。
“嗨,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松赞干布笑容满面,一点也不解释他其实叫弃宗弄,他就是吐蕃的赞普。
他觉得,这样认识她,和她一步步接近挺好的,比他们因为大唐和吐蕃联姻而认识来得好。
没想到当日救的她,竟然是大唐的文成公主,是他的妻,嗯,这样真是很好。
比起政治联姻,她不得不嫁,他更喜欢她爱上他,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