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李云彤便被唤醒。
沐浴、更衣、绞脸、梳妆……
虽然对这桩婚事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但她毕竟是第一次嫁人,故而仍有些忐忑,夜里也没睡好。
看着菱花镜中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她觉得自个有几分陌生,唇角的笑容都像平日,穿上大红的嫁衣,一块绣金缀珠的红盖头罩上,更是连走起路来都有些不自在了。
鞭炮、喜乐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怔怔:这就要出嫁了?
拜别父亲李道宗时,李云彤因为激动,差点踩着自个的裙子,幸好平日里训练有素,倒没叫旁人瞧出什么马脚来。
李道宗笑着,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女儿这一嫁,他们虽然还会跟着去逻些,结缔唐蕃友好盟约,但基本不可能私下见面了,更不可能再以父女相称。
但他毕竟是男人,心裏再难受,脸上也不可能露出来,只将交待的话反覆说,再三叮嘱李云彤凡事在唐蕃友睦为重,照顾好自个……
李云彤当然知道,前面的话是官面话,说给别人听得,父亲要她记住的,就是不管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个,好好活着,免得他们担心。
要不是四周都是观礼的人,她真想扑到父亲怀里痛哭一场,说自个不嫁了。
可如今,她是君,父亲是臣,李云彤只能矜持地点点头,低声道:“郡王爷代父皇所说得教导,文成字字句句都谨记在心,还望郡王父回去告诉父皇,文成在吐蕃,一定会好好的,不负皇恩,以唐蕃友好为重,患难相恤,暴掠不作……”
一番珍重契阔之后,等到李景恒背她上轿时,李云彤还泪水涟涟。
注意到自家妹子的低落情绪,待李云彤爬在自个背上,李景恒便轻声宽慰道:“不要怕,为兄看他很不错,送聘礼迎亲都按着唐礼来走不说,还对父王行子婿之礼,言辞恳切。听说他还为您特意学了咱们大唐话,修习唐礼,也算是很诚心了……”
李云彤不愿父、兄担忧,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从柏海回来,还在他们面前圆了一回自己几天未归的事情,这会儿更不可能讲什么,只轻笑道:“我还没嫁,哥哥便向着他了吗?”
李景恒背着她,闷声道:“我是在说大实话,妹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婚事得男方看重和不看重,可是大不一样。再说了,我们走后,就是你孤身一人在此,他怜惜你些,把你放在心上,我们也能放心。”
“你性子要强,但男人多喜欢那种柔弱的女子,所以有些时候,你也要和软些。当然了,也不能由他欺负,不然,他又不把你放眼里了……父王也告诫他了,说把掌上明珠交给他,他务必要待你好……”
这些话先前就说过,这会儿又反覆讲,不过是因为他们担心。
李云彤知道这是家里人心疼她爱惜她担心她,不由的有些想哭,强忍着泪哽咽道:“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们还不知道我嘛,打小就不吃亏,断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也不要太掐尖要强,夫妻之间,又不是仇人,哪里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男人其实也很好骗,你多说些好听的,和软些,多撒撒娇,实在不行就哭几声,他自然心软就依着你了……”
听哥哥说得夸张,李云彤想笑,眼泪却越流越凶,引得李景恒连声安慰她。
兄妹俩说着话,倒把不远的一段路走得山长水遥,好半天才到玉树行宫的大门前。
他们兄妹刚一迈出门,鞭炮声便再次噼里啪啦的作响,吵杂声、喜乐声一声高似一声。
喜乐声中,喜婆扬声笑道:“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上花轿啦!”
因为玉树离柏海颇有些距离,安排的是车轿,四匹高头大马拉的花轿,上去便有些困难,李景恒正欲转身将妹妹背过去,一双大手伸过来,轻巧地将李云彤接过抱起。
“兄长辛苦,我抱她上去就是。”松赞干布笑得一脸阳光。
他人本来就长得俊,如今穿着大红的喜袍,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就非常的亮眼。
李景恒见他看重妹妹,心裏只有高兴,便松了手,低声交待,“好生待她。”
不过两步路,松赞干布走得奇慢无比,便像是要一直抱下去似的。
李云彤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热气围着自个,连脸都热红了,便伸手偷偷拧他胳膊,想他走快些,可那胳膊就像铁似的硬,她拧的手指都疼了,他还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