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真伦看了看蔡邦萨止玛托迦的脸色,立刻转移了话题,“这次贡山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母萨应该要求他们重惩才是,他那般做,和谋叛谋逆的贼党有何区别?应该将其教徒全数处死以儆效尤,否则便是姑息养奸,放虎归山。若是朝中有人异议,母萨只管推儿子出去,有什么罪责,由儿子担着就是。”
止玛托迦叹了口气,“他害得你哥哥如此,要照哀家的意思,将他和同党千刀万刮也不为过,可那些大臣们都说,如此一来原本并未参与此事的教徒势必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反倒容易造成乱象,所以眼下只能将有确凿证据的拿下。就像母牛生牛犊,唯有追查公牛,却不能把公牛全都杀了,欲快而骑马,反而折膝盖,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白猎犬虽上山,黑尾巴向右歪。”弃真伦不以为然地说:“那些教徒对贡山是唯命是从,如何能够放过?恳请母萨将那些人明正典刑,将他的亲信嫡系全部当众凌迟处死,其余教众也全部斩首示众,连他们的家人也都一并诛杀,如此一来,看天下谁还敢有不臣之心?想当和尚,不愿守戒怎么行?”
没等止玛托迦回答,赤尊就道:“母萨不可,苯教教徒以十万计数,更何况他们还有诸多信徒,倘若这般,势必逼得他们反叛。有句老话说‘逼迫拿出没有的东西,死了还要复活,’若是凭着喜好胡乱定罪,只怕先前观望的那些人,也会一并站在咱们的敌对营里,万万不可啊。”
弃真伦听了,阴阳怪气地说:“赤尊嫂嫂,在我们吐蕃,后宫女子是不能谈论政事的,您说这话,可别传到外头去。”
李云彤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照真伦王子这意思,母萨如今代管着朝政,也是不应该了?”她往前几步,对着止玛托迦行礼道,“臣妾附议赤尊姐姐的说法,那些大臣们定是权衡利弊了,才会有如此决断,赞普如今未醒,朝事宜平不宜乱。有真凭实据的,处置了就是,若无凭据就将人拿下斩首,只怕会官逼民反。”
见止玛托迦不说话,赤尊忧心忡忡地说:“没有功德的国王,虽坐宝座无意义。若是滥杀无辜,势必会引得天下教徒抵死相抗,引得雪域大乱啊。此事还望母萨三思。”
止玛托迦沉吟良久,最终没好气地道:“起来吧,你们都起来,朝廷大事,自有大相、副相他们商议,政令未曾落实前,墙后有人在捣乱。这件事你们谁也别多嘴,免得被人说意图乱政、涉政。这事休要再提,不然,哀家也保不住你。”
这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说给弃真伦听的,说得这样重,显然是在敲打弃真伦。
弃真伦听了想说什么,到底没再开口,只低头起身。
然而,当听到止玛托迦接下来的质问时,他却忍不住心裏打了个突。
“哀家听说前个你纵容家奴当街骑马踩死了人?仆人若是坠地狱,主人又向何处去?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
弃真伦一愣,这个事先前被赞事奏报上来,他已经私下跟母萨说过,打算就是赔些钱了结,怎么这会儿会当着众人的面来问他?
“都是儿子教导无方。”他咬了咬牙,跪下扶持请罪道,“那样的恶奴当然是要打死的,但此事都是儿子平日管教约束不严所致,还请母萨也一并处罚。”
“贤劫时的伺茶,成为恶时的差役。这当然是你的过错。”止玛托迦严厉地说,“从前哀家一直觉得你年纪尚小,朝中的事反正有你哥哥,你只管做个闲王就是,可你倒好,成天游手好闲,走鸡斗狗,连你的家奴都这般狂妄,你这般岂不是让人说哀家纵容你,对你教导无方?”
见弃真伦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止玛托迦略顿了顿,放缓口气道:“行了,你回去好生想想,把你手底下那些人都捋一遍,有那背主行事的,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莫要带累了自个的名声。”
弃真伦一一答应,偷眼看到李云彤那张芙蓉花一般姣美的脸,想到那只有一步之遥的赞普之位……等到该告退之际,他到底没忍不住开口问道:“母萨,兄长如今昏迷不醒,还请您允准儿子……”
“不用了,你哥这儿自有太医替他诊治,至于祈福之事,请大唐和泥泊罗的僧人们去做就是,他们个个都是佛法精深,比你这个临时佛脚的肯定要强。”看见弃真伦一脸失望的样子,止玛托迦忍不住心烦意乱地敲打他,“你在外头别给哀家惹事,别让那些臣子们一个个冒死来劝谏,哀家不会怪罪他们直言不讳,只会拿你问罪。”
她瞅了眼松赞干布那边,神气柔和了几分,“从前哀家盼你兄长成器,对他一直比较严苛,如今他受了伤,哀家才觉得后悔,他从小到大,没有一天放松过,可以说是呕心沥血才有了咱们吐蕃的强大,眼看要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了,他又出了这档子事。你可再别像从前那般,若你哥哥有个什么事,你那大侄子,还指着你帮衬呢。”
弃真伦有些拿不定止玛托迦的真实意图,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头应了下来。
当他退出去时,回头看到自个母萨正跟贡松贡赞说话,那眼中的神情竟然是像平日里待自个一般慈祥慈爱,再想到之前母萨货真价实流露出了几分懊悔的表情,他不由心头暗生疑窦。